同志文学先锋白先勇vs画家奚淞 孽子-爱与死

人物来源:联合报2014-05-06

人伦是这么陌生的事!

奚:《孽子》所以感动人,是把个人的特殊事件提升到一种生命的“天问”,提出一个针对全人类的核心问题。这出戏用了许多年轻演员,他们用天真的方法,演这出你以为黑暗的戏。最后以自己的纯真,抵达了这样一个高度,成为一个传奇。

白:如果问观众为什么掉泪?每个人答案都不同,各取所需。

奚:《孽子》触动各种类型的情感,观众“借他人的灵堂,哭自己的沧桑”,每个人找到自己的哭点。

白:父子情、兄弟情、爱情,各种情都在里头。

奚:《孽子》其实也在谈一个被遗忘的重要议题:天伦。中国原本是礼仪之邦、讲伦理治国;但到了现在,人伦是这么陌生的事。但《孽子》唤起人伦的情感,老人对子女的爱,现在没人这么表现。

白:《孽子》用一种全新的形式讲“人伦”,这是现代人不敢面对的问题,所以有些人会害怕,现在谁敢讲父爱、母爱。

奚:因此大家莫名地被触动,这是被遗忘已久的重要东西。大家是用眼泪来投票,感动了却说不出来为什么,这却回复到活泼的剧场传统。

白:大家没准备,猛不防被戳动了。

一部戏如果没有一点冷场、沉闷,是假装的

奚:有人批评这部戏独白太多太长,说太多话,对不起,这才是传统大戏。现代人受广告影响,直接诉诸感官,没耐心好好听别人说话。一部好戏如果没有一点点冷场、沉闷,这是假装的,因为生命就需要让你安静下来沉思、进入状况。戏剧不能老是刺激、兴奋,一定要有些地方让你停下来沉思。这出戏巧妙就在这里,它有时很热闹、好玩,但有时让你停下来沉思、关怀戏中人物的脉络。

白:莎士比亚最精采的戏都是独白,《哈姆雷特》、《马克白》、《李尔王》……都是独白。

奚:《孽子》中的念白继承京剧的传统。他不仅要演这个角色,还要向观众告白、说明这件事,这是最古典的。

戏里的阿青说了许多白先勇式的独白,负担白先勇的叙事方式。有人觉得他啰哩吧唆,但我觉得他好极了。

白:阿青的低调独白,诠释得相当好。

奚:《孽子》这部戏什么都有,将独白、舞蹈、杂技和歌星献唱,全都融进舞台里。有人说这是大杂烩,我却觉得这就是人生。

生命本身是酸甜苦辣、生旦净末丑的一种圆满,一切东西都可以在舞台上呈现。生旦净末丑,是中国人独特的戏剧美学。中国戏剧不是一味地悲、一味地喜,而是悲喜之间一种平衡,这才是生命真正的滋味。生旦净末丑代表中国人对人生的一种态度和观点,在《孽子》这部戏里,彻底地实现了。

《孽子》实现了这种圆满,但它不是单纯地承袭旧有的传统,它是真正的文艺复兴,把中国演变了一千多年的戏剧,在舞台上呈现。生旦净末丑、悲剧和喜剧可以一起演。一悲一喜,轮流在舞台上呈现。

踏雪寻梅, 是民国以来的感动

奚:唐美云把这出戏的劲道拉起来,没有她,年轻小孩的味道也不对了。

白:杨宗纬的歌也唱得相当好,唱得好揪心。陈小霞写的〈莲花落〉有点像歌剧,我告诉她,这歌可像《蝴蝶夫人》那样写,音乐往上拉。

主题曲〈踏雪寻梅〉,代表这部戏的核心精神:每个孽子都在踏雪寻梅。当音乐一起来,我听见用童声唱的〈踏雪寻梅〉,内心充满感动。

奚:不止孽子,每个人都在踏雪寻梅。这是一种民国以来的感动,我们对未来世界充满希望,相信走过这段路,便会走到一个美好的世界。

白:非常五四、非常三○年代,像黄自、刘雪庵谱写的曲子。

奚:这种五四精神,是想透过一个新时代的改变,让中国传统中最好的部分恢复青春。

白:《孽子》讲的是黑暗王国,里头却是对青春的向往。这出戏的北艺大演员,为这出戏带来青春希望,形成此剧一大特色。

奚:年轻演员用他们的纯真无邪去体验,却为中国明清以来的戏剧传统,带来一次文艺复兴。 (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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