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三部曲：第一部《军区大院》(69)

单军没答他，把粘合处固定好，还用皮筋绑了两圈。

“送人的吧?”唐凯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不该问的别问。”单军手里没停。这个唐凯就不该干特种兵，应该去当特工，这人眼毒心亮，什么都瞒不过他。

“该问的人来了。”唐凯眼皮一抬，看着走过来的人，笑。

侦查完地形的周海锋回来了。见他走过来，单军脊背一直，把手背到了身后。周海锋过来蹲下了。

“干什么?”

周海锋看见了单军往背后藏东西。

“没什么。”

单军说。唐凯笑着看了他一眼，低头。

周海锋没再问，开始了战斗部署。

他去侦查了地形，天也快要亮了。现在他们已经深入蓝军腹地，但是蓝军指挥部还见首不见尾，那个假冒的指挥部显然是个诱敌深入的幌子，现在蓝军已经知道他们几个混了进来，必然想方设法围剿，他们如果不变被动为主动，赶紧出击，天亮了行迹难藏，就是死路一条。

周海锋给几个人都部署了任务，唯独没提单军。

“我呢?”单军等了一会儿也没下文，问。

“你机动，随时待命。”

周海锋站起来进了丛林，其他人都分散去执行各自的任务。单军愣了一会儿，也跟着进了丛林，追上了周海锋。

“队长，我请求任务!”单军急切。他知道是刚才那事儿的原因。

“你的任务就是待命!”

“我……”

单军看着周海锋在前头的背影，周海锋高大的背影在迷蒙的凌晨的微光里走着，根本就不回头。

晨曦的树林起着一层薄雾，湿润的露水在枝叶上凝结，亮晶晶的。周围有零星的鸟鸣声，此外就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沉默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周海锋的迷彩服和林中的植物混在一起，在这晨雾中渐行渐远。单军看着他的背影轮廓变得消失不清，忽然被一种感觉攫住，好像周海锋就这样入了丛林，再也不会出现。

单军心里突然升起恐惧感，这种感觉他很陌生，让他有一种心往下坠的寒意。他脑子一空，忽然毫无预警、毫无来由地喊：

“海锋!”

这一嗓子很粗，很突然。

周海锋远远站住了，回身看着他。

单军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喊，他就那么冲动地喊出了口。

“对不起。”

单军脱口而出。

“我错了!”

周海锋看着他，听着单军这声“我错了”，两人的视线隔着朦胧的丛林，四目相对。

单军胸口是起伏的，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情绪一直压着。那一拳的痛楚还在他的嘴角，一阵接一阵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却比不上他胸膛的翻滚。这句话已经在他的喉咙梗了很久，他几次想对周海锋说出来，一直憋在心里，从周海锋那一拳狠狠把他打懵的时候，在他倒在地上，仰头惊愕地看着周海锋的表情的时候——他永远忘不了周海锋当时的表情!

在他奔向那个沼泽，看到周海锋疯狂地甩脱唐凯他们的阻拦要下沼泽的时候，当时他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如果不是跑近看清，他甚至没把那个激烈的身影当成周海锋。他没见过周海锋为什么事情动容过，即使当初他威胁他说要把他那事儿说出去让他当不了兵的时候也没有。

所以当他看清那是周海锋的时候，他震惊了。当周海锋的拳头揍在他脸上时，当他抬起头的眼神碰上周海锋黑暗里的眼睛时，他忽然明白了。

单军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寂静的丛林上空响起沉闷的轰响，由远及近。轰响声震动着山林，直升机的螺旋桨的轰鸣声逼近头顶。

周海锋几步冲向单军，拖住他将他按倒进灌木丛中。直升机从他们的头顶盘旋而过，茂密的树枝叶挡住了他们的影踪，直升机一直在上空盘旋，轰鸣声去而又返，飞行员在低空搜索。

单军被周海锋紧紧按着，屏息静气，只有螺旋桨在头顶空中的转动声，周海锋把他按在怀中，固定住他的身体，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住了所有的声音，单军被他抱着，周海锋的力道很紧，甚至让单军疼痛，可他们谁都没动。直升机仍没有死心地盘旋，单军头顶着周海锋的肩膀，沉默的热度弥漫，隔着贴身的热度传来近在咫尺的脉搏，和他自己的心腔一起搏动，快，强烈……

直升机的声音终于远去，渐渐消失。当周围完全恢复成一片寂静，周海锋放开了单军。

紧绷的劲道一下松懈，他背靠在了树上。

周海锋沉默地喘着气，望着前方的树林，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你回去吧。”

周海锋忽然说。

“回去?回哪?”单军没明白。

“回家。”

“什么?”单军以为自己听错了。

“演习只差个结果，你留不留到最后都一样。天亮以后发信号弹，会有人来接你，回到基地就跟你那个朋友回大院。”

周海锋要起身，单军扯住他，竭力忍住怒气。他知道周海锋这是什么意思，憋着：“我不回去。”

“这是命令。”

“去他妈的命令!”

单军爆发了，他瞪着周海锋，一夜没合眼的眼睛里都是血丝。

“都到这儿了你叫我回去??你在这儿，我回去??”

单军心里那被堵着的感觉又冲了上来，让他像憋着一块大石，烦躁，苦闷，憋屈，一股脑冲上头顶，让他喊出了梗在喉咙口的话：“你就这么想跟我分开?!”

这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越是临近选拔结束，就越意味着他们的分别之日到来，单军不可能去当特种兵，而周海锋，他一定会是最后留下的那个!即使留到演习结束，那也只是一天两天的差别，他和周海锋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分开。

单军是答应过他，要帮他留到最后，可是单军自己清楚他这几天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个人，现在在他的手边儿，几天以后，他们就注定是天南地北两条路，以后各走各的路，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再见面都不知道!

现在周海锋叫他回去，他回去了他们还能见得到吗!

单军这句话喊出口，他没想到周海锋也爆发了，周海锋突然抬起了头：“我不想你再出事儿!”

吼声像砸在了地上，单军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