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三部曲:第三部《警卫连》(31)

小说作者:泡泡雪儿2022-03-26

感情不能强求,何况,留在这,我控制不了自己。退一万步,即使真有一天把他拖下水,难道我要眼睁睁地拉他走上这条黑道儿,害他因为这见不得人的感情在部队断送前程?

我必须走。

烟雾在眼前散着,我蹲着的地方,远远的对面就是澡堂。

现在不是开的日子,那儿空无一人。我看着那个门口,我就是在那儿第一次看见他。他挺拔着身板走在阳光里,湿漉漉的脸庞,英气勃发的眼睛,让我一眼就看进心里。像一团明晃晃的光,照进我内心最深的地方。

从此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了。

烟在我的手指间拧成一团,烟头窝进手心,我紧紧握着,任那灼烧的痛楚蔓延。

比起手,我的胸口,是一种钻心的痛。

白洋的纠察哨点到了。他不放心留我一个人,我说你走吧,抽了这根我就回。

他走了,我一个人在墙根下猫着。天空阴云密布,军号声吹响,还在元旦,人员抓得不紧,我不想回去。杨东辉昨晚没有找到我,今天会再次找我,我怕见他,不,我是怕见了他后听到他说的话。他会说什么,我猜得着,就是猜得着,才不想听。

我抬头看了看那堵围墙。

我翻了出去。在一个小馆子,我一个人喝。随便什么酒,整点儿就好。我就快要不是警卫连的人了,纪律,管束,禁令,现在对我都没多大的意义。随便吧,抓到就抓到,惩罚就惩罚,怎么都行。我就想喝几口。

下雨了。我在雨里一身酒气地回去,从我翻出来的地方翻进去。我落地了,喝了酒身体不听使唤,一个趔趄,撞进一个人怀里。我撩起眼皮抬起头,他黑着脸看着我,我的酒没喝多,怎么就开始做梦了,我笑着喊了声排长,他拎着我的领子,大步流星地走:“你跟我过来!”

他把我扯到连部楼下的场院,我们一个排的人都在雨里站着,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

30章 临别的吻

我苦笑,真他妈倒霉,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太背了。

为了元旦后的一轮上级检查,杨东辉临时集合助训,全排都到齐了就差我一个。我身上的酒气已经说明了我到哪去了,不需要再解释了,我也无所谓了,该咋办咋办吧。

“高云伟!”他叫我。

“到!”我眼睛盯着地面。

他也站在雨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帽檐、肩膀。

“把纪律条令给我背一遍!”他的声音像砸在地上。

“是!”我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第一条,为了维护和巩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纪律,正确实施奖惩,保证军队的高度集中统一,加强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

他打断我:“从第四条开始!”

“第四条,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纪律要求每个军人必须做到:一,听从指挥,令行禁止;二,严守岗位,履行职责;三,尊干爱兵,团结友爱;四,军容严整,举止端正……”

我机械麻木地背着,排里的人都面对着我,我看见了班长和马刚他们担心的目光。想不到我在离开前还能有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告别,对着全排人背纪律条令。

杨东辉吼了一嗓子,“大点声!”

“军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严格遵守和自觉维护纪律!本人违反纪律被他人制止时,应当立即改正!发现其他军人违反纪律时,应当主动规劝和制止!发现他人有违法行为时……”

我吼着,雨渐渐下大,雨水顺着我的帽檐往下淌,我的吼声穿过雨幕,像呼喊出胸中积藏的郁闷,我用尽全力地吼着,如同炮膛发射着炮火,一字一句都吼声震天,直到杨东辉打断了我,他大步走过来,站在我面前,面对面地盯着我:“是不是不服气?”

我闭着嘴不吭声,他:“是不是?!”

“不是!”我吼着,猛地抬起了头,和他的眼睛碰撞在一起,他的脸膛沉得就像一块黑铁,他死死盯着我,雨也顺着他的帽檐淌着,我们俩像一对仇人互相瞪视。

“你还没走,还在我的排里!你在我排里一天,我就要管你!”

杨东辉发火的嗡嗡声震动着我的耳膜,他这是拿我立威来了?我不明白,他火什么,他急什么?要走的人是我,该火该急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忍着,还是不说话,我倔强桀骜拒不检讨的态度激怒了他,他搡了我一把,我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软得像面条一样,你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站直了!”

他不是一个在带兵中会动手的军官,很少在训练中动手,可是他搡我的那一下却毫不留情,眼泪一下涌上眼眶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我痛恨自己越来越像个娘们,当着全排人的面,我的面子和自尊心都被撕开,我是去喝酒了,我是翻墙了,可我这是为什么,别人可以不知道,你杨东辉不能不知道!

我绷紧了全身,凶狠地瞪着他,僵硬的对峙中班长马上跑了过来,他厉声呵斥我:“高云伟!还愣着干什么?违纪你还有理了?还不赶紧检讨!”

见我挺着不动,班长急得踹了我一脚:“快啊你!”

“要罚就罚!痛快点儿!”我没有理会班长给我的台阶,我的脑子是一片沸腾的血,血红一片。这他妈的雨,这他妈的纪律,这他妈的条令,罚吧,行政看管最好,关个十天半个月最好,我就哪儿也不用去了!

杨东辉向我过来,被班长拦住:“排长、排长,别上火,回去我开班务会狠狠训他……”

杨东辉甩开班长,喝:“各班带回!”他转向我,“你,到操场来!”

操场上,雨越下越急,冬天的雨阴冷刺骨,杨东辉和我用背包带拖着轮胎,在大雨泥泞的跑道上奔跑。

“委屈,你赢了我再委屈!”

他丢下这句话,我们俩像两个疯子,拖着沉重的轮胎不要命似的在跑道上冲锋。一个轮胎几十斤重,再浸透水和地面的摩擦,重得让人想死,可看着杨东辉冲在前头的背影,我撒开两条腿使出全身的力气追赶,我不会输给他,就是死在这跑道上我也不会输!五公里负重武装越野我都能扛,这种程度我更不在乎!我超过了他,可是又被他赶上,我们都面部扭曲,嘶吼着,咆哮着,像两只野兽,究竟是我在发泄还是他在发泄,我已经不知道了,我摔倒了,又从泥水里爬起来,我狠狠瞪着前头,被刺激的杀气和血性让我只想超过他,战胜他,扳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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