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纬三十三(一个患难见真情的清淡故事)(34)

情感作者:一笔一流年2015-10-08

等待已久的人们被恐惧所驱使,发狂地推倒警戒线,撞开上前阻拦的警察,在凄厉的叫喊声中冲向咖啡馆。

几枚震爆弹在落地窗内突然爆炸,响声如雷,地动山摇。候在门外的特警破门而入,接连不断的枪声让幽沉的天幕随之震颤。

嘶吼,哭喊,咒骂,交火,声声划破夜色,分不出究竟来自何处。硕大的黑影从树桠间腾起,黑色的羽翼从头顶掠过,分不出究竟是乌鸦还是蝙蝠。

一颗颗子弹不知击穿了谁的血肉,却仿佛全部射进了黎杨的身体中。

肝肠寸断,鲜血横流。

“不不不,子书,不能,不能……”

他吁喘着气,攥着胸前的衣服,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双脚在惯性的作用下随着人流往咖啡馆迈动,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膜被剧烈心跳撞击地嗡嗡作响。

随后,失控的群众被一批执勤警察挡住了去路,停在离咖啡馆十几米外的地方,不能再向前一步。

黎杨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目光越过一个个肩膀与后脑勺,死死锁住咖啡馆的入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探照灯的照射下,身着防弹衣的特警高呼着冲进冲出。枪声落下,回音不绝,对讲机嘈杂不断,警笛不住呼啸。陆陆续续有人质被担架抬出店铺,有男人,有女人,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有些人连鞋都丢了,有些人身上沾满鲜血。

苍白的灯光照射着更加苍白的面孔。他们在哭泣,在哀嚎,如同一个个徘徊在地狱边缘的冤魂。

距离依旧太远,黎杨焦急地挤进最前面,还是看不清楚人质的面孔。他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一把,努力定定心神,骂了两句“该死”,转身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奔向救护车聚集的地方。

红蓝相间的警灯令人不安的交替闪烁,干涩酸胀的眼睛被光亮刺得生疼。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车与人群中横冲直撞,步伐章乱,浑身大汗。他攥着耗尽电量的手机,拉扯住每一个个头与身材与叶子书相似的男人,再对他们挨个道歉。

整个城市像一片灾难过后的巨大废墟,到处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与声嘶力竭的呼唤。

那其中混杂着一个绝望而冀盼的嘶哑声音:

“子书,子书——!”

******************

黎杨是在一辆救护车的后面找到叶子书的。

他坐在灰色碎石砌起的花坛边上,两手握着一杯水,低垂着头。昏黄的路灯照亮乱糟糟的发顶,咖啡色的工作服像破布一样歪七扭八裹在身上。

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伤心的雕塑,周身都在无声哀鸣。

黎杨站着几步之外,喘着粗气,傻了似的呆呆看着混杂人群中那个安静的身影。

“子书?”他踯躅着,慢慢走近。

那人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没动。

黎杨咽一口唾沫,徒劳地润润干涸的喉咙,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他面前,弯下腰,轻轻捧住他的脸。

“子书?”

叶子书轻微一震,用尽浑身气力一般,艰难而缓慢地仰起脸。

黎杨的心立刻揪成了一团,在胸腔里瑟缩抽搐。

那张脸上,那双眼睛里,除了空洞,什么也没有。

仿佛被一场秋风无情扫过,凋了叶,谢了花,枯了水,折了木。

万物死寂。

☆、Chapter 18.2

黎杨怕再惊着他,并不敢突然抱他,只万分轻柔地捋顺他的头发,看进浑浊的眼底,柔声问道:“身上有没有受伤,叫护士看过没有,嗯?”

叶子书坐在原处,如盲人一般失焦地望着他,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黎杨的腿在发抖,眼圈也酸热起来。他竭力咬牙忍住了,直起身子向四周看看,想找来给叶子书倒水的那位护士问问情况。

救护车内,两位护士及急救人员正在抢救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心电监护仪频频闪动,紧张的指示与短暂的交谈之后,心脏电起搏器发出令人恐慌的闷钝声响。

黎杨一眼看罢,摇摇头,重新弯下身,注视着叶子书的眼睛,一手摩挲着他的侧脸,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各处轻轻揉捏,检查是否有受伤的迹象。

叶子书依旧毫无表示,眨眼睛的力度与呼吸一样微弱。

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上有少量擦伤,但都不严重。蝴蝶骨周围却有一大片濡湿,触手粘滑。叶子书虽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黎杨还是不由大惊,急忙拿走他手里的水杯,脱掉他的制服围裙,迅速解开上衣扣子,将衣衫扯下肩头,往背后看去。

浓重的血腥味猛地冲进鼻腔,令人作呕反胃。背上虽也沾有血迹,但只是星星点点,并没有骇人的伤口。

想来是别人的血。

黎杨稍微松下口气,将那被鲜血浸透的上衣彻底扯掉,扔在一旁,见他身上似乎再没有别的伤痕,便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给不会动的布娃娃穿衣服一样给他套上。

虽然怪异,但好赖还算干净。

黎杨在叶子书身前蹲下,开始检查腿和脚。担忧的目光始终定在黯淡的瞳孔当中,希望能将光亮送达深处,哪怕只是一丝丝,也好。

突然,他愣住了。

叶子书的裤子内侧是湿的,从下身直至膝窝,但没有血味儿。

黎杨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并没有染上血迹却十分潮湿的五指,忽然间万箭穿心。喉头哽结,胸间滞涩,大滴大滴的眼泪毫无征兆涌出早已通红肿胀的眼眶,砸在叶子书脚边的水泥地上。

他缓缓站起来,哽咽着张开双臂,将石头一样沉默僵直的叶子书拥入怀中,抱紧,再抱紧。苦涩湿润的吻在发间、脸颊与耳畔流连,他多希望自己此刻真的能变成王子,能用亲吻唤醒沉睡在黑暗中的爱人,他多希望叶子书能张口说一句话,哪怕只有一个字,哪怕只是恶语咒骂,但只要足以说明他的思维还活着,就能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可叶子书像哑了一样,什么都不说。

黎杨躬着上身,脸贴住叶子书的侧脸,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抽噎着道:“子书,你说你笨不笨?别人都、都急急忙忙跑出来了,你在、在里面待这么久、干什么?难道像小老鼠上、上灯台一样,偷油吃下不来,非等着妈、妈妈去救你?”

没人答话。

一连串轻吻将心疼与珍惜印上额头、眼睛与嘴唇,黎杨用衬衫袖口擦擦眼泪,稍稍松开他,一面掏背包,一面问道:“子书,饿不饿?我都快饿死了,你肯定也饿坏了,是不是?”

他找出消毒湿巾,擦干净两手,确定手上再没有血腥味之后,撕开士力架的包装纸,送到叶子书嘴边,哄孩子一样:“子书乖,吃一点儿,补充补充体力,好不好?车停在别处了,咱们一会儿还得坐火车呢。我也没多少劲儿了,你要是饿晕了,我恐怕背不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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