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同妻的故事

文 | 常磐橘暮辉

封 |《同期俱乐部》剧照

“Netflix”大受欢迎的原创影视剧《同妻俱乐部(又名格蕾丝与弗兰基)》，讲述的是一群已婚二十年的女人们的故事，影片风趣地刻画出她们得知丈夫是基佬后的姿态。但实际上，对已过中年的夫妻来说，配偶出柜这一意外，足以撕心裂肺。哪怕是周围的旁人，这样的事也并非他们能够置喙言笑。

“我们，没有一个不是受害者。配偶是弯的也好，是直的也好，双方都是受害者。”Mrs.B在接受采访时说。在相互陪伴25年的丈夫对自己出柜后，为了向更多苦恼于相同问题的人伸出援助之手，Mrs.B创建了“同妻同伴网站”。

“上了年龄后，就再没有时间去重建一个新的人生。”Mrs.B说。在她的经历中，有三分之一的夫妻怒而分手，有三分之一的人顺利离婚，还有三分之一，听说还在凑合过的路上摸索方法。

“顺风顺水地退休后，和老伴一同度过余生，开开心心地含饴弄孙——幻想着这样的每一天——在这些大龄妇女们来看，丈夫的出柜不啻为相当意外的冲击。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生养儿女，就这样一路走过的中年女人，大多开始寻求自己的人生价值，同时开始直面财产问题。”心理学者Mrs.M如是说。即，在此等状况的多数人并非以伴侣是同志这一事实而大为光火。

“包括我在内，多是理解LGBT这个群体，并且相当支持同志维权。”Mrs.M说，“同妻所感受到的愤怒，尤其是在长久以来，自己被利用、被欺骗这个点上。在伴侣自身不做坦白的情况下，怒火最容易被点着。”

实际上，她在调查中发现，多数人因出轨、社交和GV等而被同妻注意到。丈夫对同妻出柜的事基本上很少，多是由于宗教信仰和社会制约这样的外部要因，和伴侣间存在真挚的亲爱之情或强烈的友情也可视作原因之一。

“(就像是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房中)我能够理解每个人在人生中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已经结婚的话，就应该让伴侣——全然不抱有疑虑的她——进入房间中去。”Mrs.M说道。

“我们正在设法让更多的人知道，性少数群体既不是不道德的，也不是病态的。所以性向不同者的婚姻可能不会进一步地变多......没有再发生了。”Mrs.B说，“(人们)不想生活在狭窄的屋中，也再不想形婚了。”

为了更深层次地理解，我们听取了三位女性述说各自的经历。

A女士，87岁

我们有两个孩子。真的应该是不错的一对儿，但最终他离我而去。他很早就辞职了，一个人享受着旅游等活动带来的快乐，直到那时也没有更深入地想一想。

分开的第二年，被他邀请一起吃个午饭。在那儿，我本可以去指责他是个冷血、大动肝火且让人束手无策的家伙。之后，他因为要动小手术而住院，我去看望他。麻醉的副作用还残留着，他这样跟我说的。“我有话告诉你。我是一个同性恋。”我大笑着告诉他：“我们这是在演情景剧吗?”

他是基督徒，为了和我结婚而同曾经的对象分手——那个人现在还在。当年结婚的时候，他对我是相当本分的。

(这样的场合下)我倍感震惊，难以信任感逐渐蓄积而强烈起来，后来，也稍稍花了些时间去直面现实。你问你自己，“这意味着什么?我是否一点性吸引力都没有?是不是也没有掌握正确的做爱技巧?”——就这么想的——“自己这辈子成了他人谎言的一部分，我到底是谁?”——我所信赖的那个人，全部是扭曲出来的。

对他而言，(婚后的生活)每一天都像是坐牢，这再明显不过了。有一天，他对我说：“再这样下去，估计到不了头了。”而我回答的是“不管怎样，还是要继续过日子啊”。

第二天，他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过于沉重的人生也莫过于此吧。因为他到底是个优秀的人，我哭得泪流满面。不得不伪造出另一段人生而苟活，想到这就让人心生绝望。一个男同，独自面对着性行为、性需求以及性取向这样一系列的问题。孩子也好，所有相关的人都应该思考并探讨这个问题。

S女士，51岁

在10来年的婚姻生活中，我一直觉得丈夫在外头有别的女人。我也偷听到他在电话中和某人商量着去酒吧跳舞。然后，我查出了对方是个男的。某个假期的晚上，我们有点喝上了头。关于这件事我问了我丈夫，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我一直以来只对男人有兴趣。”

那之后过了几年，又问了他好几次，但他仅仅只是耍下脾气，我也不想再问了。但是这个疑问在我头脑中某个角落里一直挥之不去。即使是鼓足勇气决定为这段婚姻画上句号，那已是十来年之后的事了。

在2015年以前，发生了各种各样不堪的事情。他就自己的性取向，对我做出让步，我也终于能够将谜团解开。

我鼓起勇气问他，是否他在婚前就注意到自己是同志。他的回答是“是”。那一瞬间，并且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抱有非常复杂的心情。愤怒一度占据了上风，我变得相当厌恶他。但同时，我心疼他、可怜他的心情也是一样不少。我打算告诉他：“你如果对我说实话，我们还可以做亲人的。”这才是我想传达给他的期望。

他的出柜，至少对我自身的自尊造成了影响。如果20年间朝夕相处，我就那样全然不知他的一切......我难道一点错都没有?和某人相见、亲热，我感到害怕。另外，我是这样想的，我难道是一个包容的人?我难道不能抱有偏见和先入观?在我看来，这才是正常的特质。所以，通过这件事，我也开始渐渐从这样的角度来重新审视自身。

我不知道这段经历对他而言又会是什么。大概是从狭小的衣柜中迈出一条腿的状态吧。他没有说“我是男同”，说的是“我对男人有兴趣”。他似乎害怕将那句话说出口，我想对他而言这是非常困难的。

J女士，70岁

我的经历和大多数人完全不同。我在婚前就得知他是同志。尽管如此，我感到能和他成为soulmate，为此被他吸引。那是1966年的事了。结婚的前一日，他对我说：“我想说，除你以外的女人，我完全没有感觉，我想我是gay。”当时，基本上没有(出柜的)同志，周围的人当中也没有。我考虑到这可能是精神疾病。他也持有相同的意见，就这样度过了大半辈子。我也问过自己：“重来一次会怎么样?”

他想同我结婚，我们也结为了夫妻。他所烦恼的事，同时还有想男人的事，我都不清楚。我们也没有一起好好聊过这些。两个人的关系不是很稳定。

他出柜的时候，我相当冷静。接着，一种担心失去什么的恐惧感朝我袭来。我仅仅是个的女人，我也发自心底地支持同志运动。运动那时刚刚起步，所以我向他传达我的心声——“我为你的勇气感到骄傲。”

假如他和女人睡过，我这辈子大概也完了，我估计会被迫离家出走吧。我在那时，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这或多或少给了我安慰。这与同深爱的人分手是一个道理，我明白不能和之前一样，回不去了。

他一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这样，我们还有了一个女儿。他在1986年因AIDS去世，到那时为止，我和他之间再没出现问题。丈夫对我的悲痛感到很惊讶。我并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携手共度至今。我的青春和我年少所有的热情，都与他紧紧系在一起。但我已不能将它们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