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18岁,他们感染了艾滋(3)
情感作者:王大湿2022-12-05
“到现在我还恨他。”艾滋病毒对阿峰最大的改变,是他无法再填报自己热衷的医学专业,因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无法考取行医必须的资格证。
闺蜜是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陪着阿峰,在他最难过的时候,“自己的选择也同样重要,过得不好不能完全埋怨出身。”
阿峰硬是拖到了2019年,在临近成年的几个月前才开始抗病毒治疗,索性,这期间没有发生机会性感染。他没有把自己的病情告诉父母,不想,也不愿,“我有压力,当然也不希望他们担心我。”
阿峰拿到药以后,会把药片分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吃的时候如果有人看到他就会说,那是维生素片,这样,他度过了高中的最后一年。
2020年度高考刚过,阿峰给自己找了一份销售的兼职,他需要自己挣钱买一部相机,手机相册里都是他在学校拍的花草,“快拍腻了。”
▲阿峰的“2020”
阿峰最终被一所北方大学的兽医专业所录取,从生活了近十年的城市离开,那一刻他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知道这是个节点,很多时候不会再像青年时无忧无虑,但我也不想屈服于现实。”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建议:从 5 岁开始,儿童就需要获得适合其年龄和发展水平的专门的性教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曾经出版了一套《真爱生命》的册子,从覆盖整个小学阶段的性教育。它的作者,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的负责人刘文利近几年不断向媒体强调:“性是非常美好、积极的东西,不是丑陋、下流、肮脏的,这个观念一定要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让他们知道”。
一点点元气
大一回家的那个暑假,小正告诉了父母自己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实。“我没有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像得了个痔疮一样。”但小正有意避开了一些段落,“我只给他们说,我是谈恋爱得的。”
父亲在外务工,只是在电话里表达了关切。母亲一开始很担心,后来知道有药物治疗以后,也逐渐放下了顾虑。
为了抚养还在念小学的女儿,母亲没有外出务工,而是在当地信用社里做勤杂工,月薪不到1500元,加上屋后的薄田,勉强够养活一家人。只有小学文化的她,不清楚什么医学原理,但她决定不再对任何人提起儿子的病情,得了就得了吧,“也就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快乐,健康就好了。”哪怕是“要吃一辈子的药”。
在家的时候,小正会提前做好晚饭,伴着丝丝蝉鸣,等妈妈和妹妹回来一起吃饭。父亲在电话里说起,在外地被拖欠工资,暑假没法回来看小正了。
家里有一面墙,是小正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曾经鲜红的纸张,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丢失了颜色,只有上面的字迹。小正想到自己还可以做点什么,帮着家里减轻一点点负担也好。小正告诉了身边几个要好的朋友自己的情况,一个在NGO工作过的朋友给他出主意,可以去申请给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生活救助。
从2012年开始,国家民政部、财政部联合发文,要求各地配合,给予符合条件的受艾滋病影响儿童发放生活补助,其中也包括已经成年但仍在高中、大学就读的。
去哪里办,怎么去办,小正不知道,他只有手机里几张朋友发来的截图,一个月600块,到大学毕业,小正心动了。
按照朋友的指引,第二天他前往县城,不料县疾控工作人员出差了。又过了一天,他从疾控那里得到了所需的文件,按照截图里的提示,接下来的业务要去民政局。
县民政局在一个大院里,五层楼高,小正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他先去了低保窗口,一个男工作人员接待了他,得到的回答是,这是另一个同事的业务,只能等对方回来。
晌午,一个女工作人员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在角落的办公室,简单翻看了小正提交的材料,又问了他的来意,答复到,我们县里的艾滋病人低保是由疾控中心统一报送的,没有个人申请的先例。
小正不得不回到院子里,夏天的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捏着手机。朋友给小正出了主意,他再一次爬到五楼,儿童福利部门的领导接待了他,小正把自己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身份和盘托出,男领导表现得模棱两可,申请没有先例,得向上级市民政局请示。
小正也不急,朋友在先前提醒他,再怎么样都要等出一个结果来。对方打完电话后,两人陷入了无声的等待,四目相对的一刻,闹钟响了,是小正给自己设的吃药的时间,抗病毒药物服药得准时,他没什么顾忌,把药塞进嘴里伴着水咕嘟咕嘟喝下去。电话再次放下的一刻,领导让他把资料留下,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生活将会恢复一点点元气。
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父亲知道高达感染艾滋病病毒,是因为他的粗心。
过年回家的时候,高达放在背包里的药瓶被父亲看到了,父亲拍下了药瓶的名字,在网上输入之后按下回车,很轻松地获取了答案。
高达没有觉得遗憾,父亲还是那个父亲,没有责骂他,而是叮嘱他,“好好治疗,特别是按时服药。”
2005年开始,中国开始引入免费的抗病毒治疗,现有药物能够极大程度减少感染者的死亡率,甚至在中国,死于艾滋病的概率比死于车祸的概率还低。另一方面,抗病毒治疗提升了感染者的预期寿命,用医生的话说,就是对预期寿命几乎没有影响。
从大二到大四,高达逐渐淡忘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吃药变得像吃饭一样简单,唯一的小插曲发生在研究生录取时。
他已经顺利通过了笔试和面试,但是在体检面前他还是拿捏不准。他向朋友求助,朋友撸起袖子就来了,体检看起来像是走流程,可越是走流程就越是麻烦,这次是靠朋友帮忙才得以通过,下一次呢?
2016年,有一名江苏的大学生查出艾滋病感染,由于违反保密流程,学生的具体信息被泄漏,当事人被辅导员叫去谈话,之后以身体健康原因被勒令休学。
一想到这里,高达暗自庆幸,自己能顺利完成学业,乃是莫大的幸运。
2020年的疫情对各行各业都有冲击,研究生学历不见得多好找工作,高达也很犹豫,他曾经想去跟艾滋病相关的企业工作,毕竟靠近自己的专业。但是在去年姐姐嫁到了西藏,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了。但如果公考,目前《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的确规定,艾滋病属于体检“不合格”,许多单位参照这一标准拒绝招录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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