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我心 作者:鱼翔楚天(296)

小说作者:鱼翔楚天2022-07-25

(九十八)

靳楚歌终于确定坐周五的早航班回校,次日就将考试,时间相当紧迫。原本打算周四的晚间飞,隔天正好休息放松一下,哪知这个淡季突然有大批包团,仅一天没查问,周三预定周四的票已经没有剩余,无奈只好再往后移一天。薛志钦得知消息,也跟着郁闷不已。

等待越是接近尽头,心便越是不安宁,那是多少种情绪的交织与混合——甜蜜的、热切的、期盼的、兴奋的、矛盾的、焦灼的、担忧的、畏惧的……不一而足。在将要贴近幸福的时刻,竟然会有这般错落起伏忧喜难言的复杂感受,薛志钦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对幸福的真实存在内心始终抱持着怀疑态度,或许是因为它对自己而言,实在是太过稀罕、太过遥远罢,仿佛掠过眼前的青鸟,仅看得见它的影子,却摸不到它的羽毛。

周四的这个下午,四级模拟考试的中途,薛志钦开始神不守舍。心中反反复复在想,如果靳楚歌没有错过订票,此刻大概在前往机场的路上了吧。可恨好事多磨。如果靳楚歌不曾告知购票的意外,他的沮丧或许不会如此严重,然而毕竟是知道了;靳楚歌似乎并未考虑到他的思念由此还将经受一个漫漫长夜倍加的煎熬,真想狠狠的咬人啊。

分神次数一多,到考试时间结束时,还剩下两篇阅读和一篇写作没做,胡乱添几个答案,留下卷末整版空白,交上讲台。没有急着回寝室,躲到走廊远离教室的一角,支着腮帮子望着远方某处继续发呆。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同侧的的教室只有自己班有课,下考后人很快走光了,没什么声响,应该就剩自己一个。不久打过两遍铃,楼上楼下的喧闹声逐渐止息;老师讲课的声音在楼道间回响,感觉整幢楼都空荡荡的。薛志钦又挨了半节课的时间,冷风嗖嗖的刮得脸都木了,还是没决定好要到哪儿去。

他跑到教学楼门口的公告板处看有没有贴新布告,假若晚上有放电影,或者因新生入校重又活跃起来,且没到再行蛰伏期的各种社团有新活动,就跟去凑个热闹,反正谁都不认识谁;一个人挤在人堆里,也不会寂寞发慌。身边的朋友,暂时避开一些,算是为靳楚歌的归来做准备;与他相处的每一秒都宝贵。

薛志钦在公告板正面一无所获,刚要转到背面去看昨日有没有发布今天的预告,偶一抬头,便瞧见了杨旭。杨旭正从楼内的大厅往外走,身旁有一群学生会干事,一路持续的讨论着。薛志钦看到他的那眼,他正好听见手机响,示意他们先走,自己接听电话。薛志钦自然隐到公告板背后,不愿让他看见,并四处张望下一个隐蔽点,趁他还没跨出门口,赶紧溜之大吉。

然而还没转过小楼的拐角,就已被杨旭大踏步赶上,他一只手仍将手机贴着耳朵,另一只手攥住薛志钦胳膊,大声的:“你跑啥呢?躲我呀?”

薛志钦抽不出手,只好假装意外:“你怎么还会在后面的?”

杨旭没立即回答,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才转过脸来说:“一考完你就没影了,半天了还在这附近晃荡,等谁呢?”

“没等谁。无聊随便看看。”

杨旭不相信他所说,也不反驳,而问起了考试的情况。

薛志钦说:“一塌糊涂,剩了好多来不及做,随便填的。”

“我也没做完。我看好多人都没做完,做完的都是互通了有无的。”

“烦。”薛志钦借机牢骚一句,并不是为考试糟糕而发。

杨旭却会错意,宽慰道:“有什么好烦的,不过就一次寻常的测试嘛,大家都差不多的。”

薛志钦咧下嘴角表示自己有笑,没其他话好说,往前走,朝着寝室方向。

“喂!”杨旭在身后叫道。

“干嘛?”薛志钦转身问。

杨旭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走近前来,盯着他十来秒,方说:“去市里玩玩吧,考得不好反正也都过去了,别老想着,开心一点。”

“今天又不是周末,跑市里去做什么?”虽然夹在好几句话里,薛志钦还是觉得那句去玩的建议,或者说邀请,应该另有所图,“直说吧,你又想搞什么鬼了?”

杨旭听到这话,反而坦然了,他笑道:“我没想搞鬼。既然被你看穿了,我就直说了吧。上次你见过的那几朵花今天又要聚会,想请你一起去。”

“为什么?”

薛志钦的疑问让杨旭犯了难,他搞不准薛志钦究竟是哪方面的意思,不过他不相信薛志钦会心存鄙弃,所以很明白的说:“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妖怪今天生日,请大家吃饭;珠沙和他男朋友冷战快一个礼拜了,大家想趁机帮忙化解;你帮他们做的网站访问量已经过万了,生意也做成了三四笔,他们想感谢你;他们个个都夸你,妖怪很好奇,一定要见你。”

果然是相当混乱的理由啊,薛志钦听得满头雾水,话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就是不得要领,那些神仙妖怪朱砂胆矾,让他应接不暇。杨旭见他一愣一愣的,不确定他是没弄懂还是不乐意表态,想从他的神色中瞧出点什么来,视线不离他左右。

薛志钦被瞧得发慌,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回答,也知道无论自己接受或拒绝,都各自意味着什么,于是问道:“妖怪是谁?”

杨旭等待半天,竟然等到这样一个问题,不禁笑了,“他们五人中的老大。其实也就是你说你想见识一下的那个变态的人。”

“光盘是他的?”

杨旭点头,“应该还没发现。不然刚才就不会和和气气的给我打电话了。”

薛志钦开始坏笑了,“原来是你没有勇气告诉他你偷东西了……好吧,我可以帮你去说,顺便把光盘还给他。”

就这样轻松的答应了赴宴,话出口后脑子才反应过来,薛志钦很惊讶自己竟能如此之快的变得坦然。如果说前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是不好意思面拒他们的盛情,那么这次,他反而是有些期待甚至带点兴奋的想加入到他们当中去了。当然杨旭不会了解他为何答应的如此爽快,而只会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将他们当朋友,不带任何猎奇和歧视性少数的窥探心理。杨旭更不会知道他之所以答应,其实是因为他们的泰然自若自尊自信深深感动了他,震撼了他,哪怕他们仅仅是面对与自己性取向相同的人们才卸下了伪装。他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啊。他可以发表理解同性恋、支持同性恋的观点,并且说得头头是道;他可以不在乎、不畏惧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后的惊讶、不屑、鄙视、乃至仇恨;他可以接受别人攻击他从前关于同性恋的一切言辞,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同性恋而做的各种粉饰和美化;他独独不能做到的就是亲口向世人承认自己就是同性恋。这个判断句在形式上是那样的简单,又是那样的艰难,几乎能够预见它将成为自己毕生难以逾越的障碍。接受自己,承认自己并不难,难的是向世人勇敢的展示自己一如既往的自信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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