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纪实：遇见城管的那些日子(150)

想到他就在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就会觉得很欣慰，很安稳。

自从宋亮离开这世界之后，这辈子唯一还能让我有安全感的，便只有巴仁了。

但很奇怪的，我的心里还是会时常闪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似乎上天随时就要降下责难。

那一年十二月的某天，藏南高原上突然就袭来了暴风雪。山上有游客和部分牧民被困。巴仁所在的藏南军分区边防部队，下了命令，巴仁便带着战士，在暴风雪刚刚过去的时候就上山搜救。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消息。

在西藏的高原上，暴风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尤其是在冬日，级别较低的地震，和雪崩，时常会发生，只不过那是在无人区，没人察觉到而已。

就这样，巴仁进了山。

记得那时候的我，还完全不知道危险已经悄悄的笼罩了巴仁。直到几天没有见到巴仁，去部队找他的时候，我才知道巴仁进山搜救还没回来的消息。

我的心顿时咯噔了一声，但是部队方面给的答复是巴仁没事儿。

可我根本不敢相信。

从首长办公室出来，我在军区营地看到了子豪。

我很惊讶，怎么会又在西藏遇见他呢。

跟他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是被边防部队前两天从山里救出来被困游客。

顾不上那么多，我赶忙问他，有没有见到巴仁。

说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他根本就不认识巴仁。

不过我很辛苦地描述了半天，子豪终于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我：“是不是那个脖子上带着玉的排长？我认识那块玉，那应该是宋亮的！可是怎么在他脖子上？你跟他……”子豪没问完，就什么都明白了似的，脸上的表情先是有点惊讶和不敢相信，但随后又露出了客气的笑容。

我没有解释，子豪也没再追问，不过看着子豪的眼睛，我还是会觉得内疚。

或许在他眼里，我是背叛了宋亮的人。

“他把我交给随行的战士，让他们带我回来，然后就自己往山里走了。我跟他说里面还有人需要救援……”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子豪好像有些为难和自责，似乎是他让巴仁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了。

但我没表现出什么不开心或者担忧，只是轻轻笑笑点点头，尽管内心那种奇怪的不安预感越来越强烈。

请子豪吃了顿饭，在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失控，哭着说：“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死了，怎么会见到宋亮呢？那个巴仁排长真的和宋亮简直就像一个人。我真羡慕你，更嫉妒你，看来我注定是你的影子……”

不过临分别，子豪还是祝福了我。

或许在子豪的眼里，我是幸运的，虽然我的生命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遗憾和悲伤，上天却很眷顾我，总是会给我一个归宿。

我不知道这种幸运，还能保持多久。

也不敢想，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幸运。

命运总是很幽默，上天也总喜欢开玩笑。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后记 咫尺未来（2）

命运果真很幽默。

我的预感也并不是毫无根据。

自那之后，巴仁再也没有回来过。

部队方面给出的解释，也从一开始巴仁没事的说辞，变成了正在派战士全力搜救。日子就那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元旦，我一个人在寺院里度过。坐在佛堂前，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虔诚的祈祷。希望巴仁没事，希望巴仁平安归来。

时光就这样伴随着等待一点点流逝着。我的情绪好像并没有多么的糟糕。一天天的，我也从最开始的担心不安，变得安静淡然。其实那个答案我早就知道了，巴仁可能已经不再了，但我就是不愿意承认。

内心矛盾的厉害了，我便会自欺欺人地想着，巴仁本就是上天于我的恩赐，在带给我那么多的幸福和满足之后，上天要带他回去，我应该仍然心怀感激，而不是怨天尤人。

可我又会觉得自己很自私，是个灾星，凭什么巴仁的生命就一定要被宋亮的影子所笼罩，他是很爱我，可是我不能这样不尊重他，老把他当成第二个宋亮，假使他没有遇见我，或许他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了。

我觉得自己害了他。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伤害了很多人，原来最最需要饶恕和救赎的，便是我自己。自己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个人。

元旦过去没多久，转眼新年就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接受巴仁不在了的事实。

可我偏执地相信着，巴仁没事，巴仁没事。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没有音讯，就证明他还有希望。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自欺欺人，可是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让自己不那么难过，到底还能怎么办。

我仍然每个星期都会去找军区领导询问巴仁的情况，搜救到底有没有什么进展。

问得多了，军区的人，大部分都觉得我是个疯子。

离巴仁失踪已经一两个月了，虽然现在尸首没有找到，可就算他还活着，他这一两个月到底要怎么生存下来呢。暴风雪，饥饿，寒冷，这每一样侵袭都是致命的。

不过每次我去询问的时候，战士们也都是热心地回答我一直在派人搜救，有消息会第一个通知我。军区没人知道我和巴仁的真正关系，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和巴仁是彼此在这世界上唯一至亲的朋友。

春节的时候，妈妈来了西藏。

我和妈妈两个人，在高原上度过了一个稍显落寞的农历新年。

新年那几天，妈妈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些关于巴仁的情况。

其实她了解的比我清楚，在她的心里，和所有的人想法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巴仁已经不在了。可她还是问了我，我知道妈妈是想让我承认并且接受巴仁已经永远离去的事实。

可我的回答仍然那样固执：战士们一直在搜救，有消息会通知我……

听到我这样说的时候，妈妈轻声地叹了口气。

我有些不安地抬头望了望妈妈的眼神，似乎她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

沉默许久，妈妈突然问起了我以后想要怎么办，以后的人生到底打算怎么度过。

我愣了愣，没有说话。

其实自从巴仁消失在雪山之后，这个问题我反复地想了无数次。

我以后到底应该怎么办，以后的人生到底应该怎么样度过呢？

纠结了许久，可我始终不能想出一个能让自己暂时心安的答案。

这几年，我的心里积累了太多太多的酸楚，太多太多的无奈和沧桑，让我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