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我用泥巴捏出一座城(11)

我看着那个男人，他一连莫名的表情看着海子跑去的方向。我捡起了地上的包递给他，“叔叔，给。”他冲我笑了一下，拿走了包。

我赶忙骑上车，去追海子。后来海子告诉我，那就是他爸爸，因为他爸爸有了其他的女人，跟他妈妈离婚了。

不过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很紧密了，上体育课的时候，他也不出去玩了，就陪我坐在教室里，我在一边看书，帮他抄作业，他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在我面前吐烟圈，可我抽烟的习惯并不是那个时候养成的，而是刀子培养出来的，那是后事了。

那时候我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只是觉得挺好的，起码学校里没有人敢欺负我，因为他就是一小霸王。倒霉的是，这个惹事的魔王得罪了学校外面的人。

一个下雨天，我和他被堵在小巷里，对方人很多，他悄悄的对我说了一句：“赶快跑。”就冲了过去。我向后退了两步，那帮人围住了他，我又退了一步，他开始发出尖利的嚎叫，我没有再退，冲了上去。结果就是，光荣挂彩，并且又晕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他们家了，刀子的妈妈出去打工了，家里就他和外婆。醒来时脑袋还木木的，可是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身上只剩了一条内裤。

呵呵，一定胡思乱想了吧，当我光着身子下床的时候才发现刀子正在院子里洗我的衣服，刚才，被暴打一顿，身上滚满了泥水。他把我的衣服脱下来洗了。至于当时他有没有趁机非礼我，或是偷窥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发现我醒了，

“你他妈笨死了，跑都跑不快，还让人家抓回来打。”他还在一本正经的搓着衣服。我心想要不是担心你，我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是嘴上没说。

他见我没说话，接着训我，“床上有衣服，你没长眼睛啊，想冻死。”

我偶了一声，就进去穿上了衣服。于是我就坐在门前看他洗衣服。在我的记忆里，总是有很多这样的画面，海子总是在干着什么，而我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种画面总是宁静的，没有声音的，却会让我那么澎湃。

衣服洗好了，他又开始做饭了，他外婆眼睛不好，平时都是靠他照顾的。我当时心想原来他不是一个小霸王。我看着他淘米，洗菜、切菜、炒菜。没有帮一点忙，他也没有支应我。不一会，就闻到了满桌菜香。

“小武，赶紧吃，外婆眼睛不好，招呼不了你，海子都没有什么朋友，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他外婆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

我使劲的点点头。

“行了，你话真多。赶紧吃饭。”海子不耐烦的说。

他外婆看看他，无奈的摇摇头，“你要是像小武这么懂事就好了。”

我当时心想，我有什么懂事的，我连水都烧不开。不过吃完了饭，海子就暴露出了他的本性，“吃完饭就走啊，给我把碗洗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只好去行动，刚洗了一会，他就插进手来，“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连个碗都洗不干净。”说完，把我推到一边，自己洗起来。

从那以后，我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也慢慢喜欢和他在一起。一起陪他外婆吃饭，其实是我老去蹭饭，那时候在家里吃饭我都会给老娘说你做的饭还没有海子做的好吃。老娘抄起筷子就给我一下，“你翅膀硬了，嫌弃老娘了是不是？”

为了证明我的正确，我三番五次 的力劝海子到我家去施展一番，但他死活不答应。不过从那以后我终于学会了洗碗。

初中时后和海子最后相处的一段时光是海子最难过的一段日子。那时候，海子的妈妈回来了，得了重病。

一天下午放学，海子很严肃的对我说，“陪我去个地方。”我看着他不对劲，以为他又要去打架，但是嘴上不敢说。

我坐在他的车上，他一言不发。

“海子，我们去哪？”我小声问，过了半天，他才说，“我妈病了，要好多钱治病，我外婆让我去找他。”

当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他就是海子老爸。

我们俩来到了海子爸爸住的地方，那是很气派的居民楼。

“我们就在这里等吗？”我问他。“嗯。”他没有底气的说。我就坐在他身边，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确实等了好久，因为我肚子都饿了，却不敢跟海子说。

不一会儿，有辆车慢慢的停下来，我看见海子站了起来。我知道他爸爸回来了。

那个男人开了车门，走了下来，他没有看见我们，就在他要马上进楼的时候，我看海子还没有动静就喊了一声“叔叔。”

他停了下来，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海子。

那天，他请我们吃了一顿好吃的。海子好象很恨他，而我却在一边吃的欢畅，大概是因为太饿了。最后他爸爸答应给钱了，但海子却说：“这是我借的，以后会还给你。”那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要求海子叫他一声爸爸。

回到医院，我发现海子很疲惫。他给妈妈倒好了水。

“小武，吃橘子，”海子妈妈递过来一个橘子。“欧。”我接了过来，冲她笑着，却一点也不想吃。不一会儿，王阿姨就催着我们回家了。

我们出了病房，却没有直接回家。 我们在医院里的条形凳上坐了下来。傍晚的余光打在我和海子脸上，那时我第一次觉得海子长的特别好看。很久很久海子没有说话，突然，他对我说，“把腿伸直。”

“啊？”我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直接把我的腿掰直了，然后脑袋躺在上面。我没敢动，就任他那样。

这时候，我发现手里还有个橘子，我就把他剥开，一片一片的喂给海子吃，他轻轻的张开嘴，咬上一块。我还傻乎乎的问他：“甜不甜？”他点点头。这个画面也一直珍藏在我脑海里，像童年放过的烟火留在夜幕中的瑰丽图案那样清晰。后来大学在遇见海子，他每每那这件事找我开涮，说我从那时候就开始勾引他了。

那时候我觉得他是那么的孤单和无助。就这样，他躺在我的腿上，我轻轻的喂给他橘子，最后橘子吃完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有冰凉的东西打湿了我的裤子。没想到这是我们那段时间最后的相依相偎。

过了两天，海子就从学校里失踪了，有人说，他和他们一家是被一个神秘的男人接走了，也有人说，是海子生父把他送去了外地。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知道，每次坐在教室里，我都会看着海子的空空的课桌发呆，有时上课打瞌睡的时候，我还隐约感觉到他在轻轻的摸我的脸，还恍惚的听见他说，“你的肉真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