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之恋

上次读完了《宗教思想史》的希腊神话部分，因为历史上的种族文化大融合，古希腊神谱之复杂与中国道教神谱足有一拼。连主神宙斯(Zeus)都是“外来的” 第三代，其子之一的宇宙美男阿波罗(Apollo)就更是外来神——据考起源于欧亚大陆北部或者小亚细亚，连名字都不是希腊文的，甚至其稳坐千年的太阳神 之位亦有淆篡之嫌。但这位外来的男神，硬是凭着美色站稳了脚跟，又靠着绯闻得到了空前的崇拜，算是 “外来的男神好念经”的某种印证了。

阿波罗的全名为福玻斯阿波罗 (Phoebus Apollo)意为光明，历代描绘中都是典型的高加索阳光美男，刚刚过了青春期的黄金盛年，不仅拥有运动员的体魄，亦具有艺术家的灵魂。诗歌音律样样精通，却又比中国古代审美中的贾宝玉式美男多出了西洋的阳刚肉体美。

Apollo, Gerard de Lairesse, 1670

美人是非多，乃千年不变的规律，中国古代似乎没有这么重要的男花瓶——文武双全，男女通吃——时髦的说法就是metrosexual。

异性桃花方面，例如他头上月桂冠的缘由，得不到手的总是最好的——月桂女神达芙妮(Daphne)；再比如向日葵的前身，为他望断天涯的水泽仙女克吕提厄(Clytie)；另外还有因红杏出墙而遭诛的珂罗尼丝(Coronis)，展现了蛮荒时代血腥的一面。由珂罗尼丝之死的传说中，也牵连出了圣鸟乌鸦的由白变黑——太阳与乌鸦的关联在中国古神话中也有所巧合，据说是太阳黑斑的灵感。

说到血腥暴力，阿波罗及其孪生妹妹月神阿尔忒弥丝(Artemis)的出身就是沾满血腥，都是其母“小三”勒托(Leto)被其父宙斯(Zeus)悍妒的“正室”赫拉(Hera)所迫害的千年陈调，杀来杀去的，反正希腊神话中满是这样的荒蛮烂帐。而阿波罗的女人亦实在太多，各种希腊神话故事里满满当当的，我也就不一一细述了。

有其父宙斯(Zeus)化鹰掠幸美少年伽尼墨德(Ganymede)的劣迹在前，身为无暇美男的阿波罗就更是男宠无数了。其中最有名的美少年雅辛托斯(Hyacinthus)说来也是被阿波罗亲手误杀的，这位宇宙美男的双手真是血迹斑斑呀。

雅辛托斯(Hyacinthus)从词源学上可证明是一个古代迈锡尼的神，进入希腊神话后的他则是以阿波罗的男伴出现的，两人整日在山林美景中歌舞玩耍，据说体操就是由之来源的。但好景不长，善妒的西风神泽费罗斯(Zephyrus)也被雅辛托斯的美貌所迷，得不到手就借阿波罗与雅辛托斯玩掷铁饼时，起风吹偏了阿波罗掷出的铁饼，正中美少年的头部，毙命于阿波罗怀中。

雅辛托斯的鲜血落地皆化为蓝紫色花朵，被阿波罗于花瓣上写满AI（一说Ay）字，永世哀叹，此花即是以雅辛托斯命名的风信子花(Hyacinth)。

此般死后化花的故事，不禁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中的一长串“花美男”，比如水仙花的来源纳柯索斯(Narcissus)，银莲花(Anemone)的来源阿度尼斯(Adonis)等等。

雅辛托斯之死，Jean Broc

这份神爱如此深刻，以至于在希腊有专门纪念雅辛托斯的古斯巴达节日“雅辛托斯节(Hyacinthia)”，该节日举行在夏初，为时三天。节日期间除了第一天的哀悼斋戒外，包括了各种颂扬阿波罗和雅辛托斯的歌舞仪式，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体操表演，都是挑选年轻貌美的男子，整个节日就是为了颂扬美男——古希腊人果然够开放。

神童莫扎特Mozart曾在11岁时也写过以雅辛托斯传说为题的歌剧《Apollo et Hyacinthus (阿波罗与雅辛托斯)》，只不过因为当时宗教的保守背景，剧本作者Rufinus Widl又是位神父，于是剧情中将敏感的同性三角恋爱隐去，且旁生枝节地为雅辛托斯编出了个替兄而嫁的妹妹梅里亚(Melia)，将结局改为大团圆。尽管如此，剧中角色全部由男童音演出，今人看来也算是前卫了。

除了雅辛托斯外，阿波罗的男宠还有很多，因为大多结局不了了之，没有雅辛托斯来得悲壮，所以流传不广，唯一比较有名的是库帕瑞索斯(Cyparissus)。

身为王子的美少年(这词使用得过于频繁，已到了肉麻的地步) 库帕瑞索斯与阿波罗心心相印，阿波罗遂赠与库帕瑞索斯一只神鹿为爱情信物。没有阿波罗的日子里就由神鹿陪伴库帕瑞索斯，可惜也是好景不长，一次库帕瑞索斯外出打猎，竟然误射死了心爱的神鹿，悔之不及，情愿死去为神鹿殉葬。阿波罗怎样都劝止不住库帕瑞索斯的哀恸，于是便将库帕瑞索斯化身为一颗柏树(Cypress)，其意哀悼之树，后人多植于墓地以示哀思。

处处留情的阿波罗，所欠下的风流债实在结算不清，而都是悲剧比较容易被人记住。那些平凡琐碎的欢情都只是一串空洞的名单而已了，比如爵床树神阿坎图斯(Acanthus)、婚姻之神海曼(Hymen/Hymenaios)、美男之神的阿度尼斯(Adonis)；再比如那些凡间的俊美国王王子及英雄们，比如阿德墨托斯(King Admetus of Thessaly)、艾阿皮斯(Iapis)、图尼尤斯(Tymnius)、帕罗斯(Paros)、特洛伊罗斯(Troilus)、萨曲托斯(Zakynthos)、俄耳甫斯(Orpheus)、甚至雅辛托斯之父阿米克拉斯(Amyclas)等等；而各种杂乱的露水情缘连帐都无法入，比如潘神(Pan)的外宠达夫尼斯(Daphnis)、水泽仙女的猎物许拉斯 (Hylas)、同父异母的弟弟卡耐乌斯(Carneius)…… 希腊神话简直就是一部黄色暴力的B级片!

也许这就是美人的悲哀，身为偶像除了光芒万丈受人膜拜外，还要忍受身后的蜚短流长，即使有永生的青春，这般高处不胜寒的日子，过上个几千年——想来就要齿冷。

201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