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山的寨子里，喜欢上一个农民，才不觉得有多苦(5)

过了几天，晚上11点过了，我才把衣服洗好拿到外面晾在屋檐下，发现二哥竟然歪歪斜斜地从外面往院子走，他又到别人家喝酒了，喝得还不少。他走近了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

“xx，你吃饭没有？”

我当时都笑出声了：“吃啦！都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没吃饭！你快进屋去休息吧。”

他追问：“真的吃啦？”

“是真的吃啦。”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走到他自家房前大力拍门，喊阿嫂来给他开门。

他喝醉了酒也总是想着我有没有吃饭，我没办法抑制住自己不感动，我也没办法不去想象他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我。也许他这人明白事理，也许他懂得尽地主之责，但我都在这里那么久了，其他人都没把我当客人了，他不应该还如此客气。一个男性如此关心另一个男性的起居生活，就算是哥们儿朋友之间，这也实属难得了。就是在这些小细节中，我越来越喜欢他，但遗憾的是好多事情我都遗忘了，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记录下来。喜欢一个人，很多价值标准都会因此变成双重的：因为干活儿他身上脏得不行，我也不觉得他脏；对别人来说，有时他身上的味道可能并不好闻，但我觉得那种味道很质朴；我小时候老爸是酒鬼，因此我讨厌总也喝醉的人，但现在我觉得他喝醉了更可爱。

有次我转山的时候，一根很长的树刺把我的雨靴刺穿直插我的脚底，我自己处理了一下就一跛一跛地下山回家。走到阿哥牛棚处，脚有些痛到不行了，我就坐在外面的石头上脱了鞋和袜子观察伤口的情况。过了一会儿，阿哥赶牛回牛棚了，看到我，赶忙跑过来问怎么了。我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讲了一遍。他皱起眉头，撩起袖子就要蹲下来，想拉着我的脚看看伤口，但还没等到他的手接触到我的脚，我就急着说：

“没事了，已经没流血了，过两天就好，小伤而已。”我一边说一边放下脚并开始穿袜子和鞋。

他笑了一下问：“你干嘛要跑到山上去？”

我一时答不上来：“无聊呗。”

“现在疼不疼？”

“走路就觉得疼，不走路就没事。”

他站起身，笑着责备我：“没事做，就知道到处乱跑！”

第二天，我的脚在走路的时候还是很疼，只能一瘸一拐。房东看到我甚至都没问我为什么，当我聊天讲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只是笑了一下，毫无关心之意。只有阿哥连续几天每天都问我还疼不疼，我心里乐不可支，都快忘记我的伤口了。

到这里都快半年了，我搭过村里很多人的摩托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机会搭他的车。那天他耙好了田，就等着把发芽的米本撒进去。他把米本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凑了上去问东问西，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发芽的稻子。当时已经六点半，他说这个时候正好，要是明早上再播就不太好了。我问为什么，他抓起一把米本：

“你看，明早上的话，发的这个芽就太长了，一粒粒地就缠在一起，不好分开，所以不好撒。”

“你估计撒完要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那现在去呗，反正还早。”

“你看什么时间了？”

“六点半。”

“嗯，时间够了。走，去撒。”

他骑出摩托车：“你提着，我开车。”

这是我第一次搭上他的摩托车，坐在他身后，一只手把着他的肩膀，也是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种干完农活儿后汗汗的、带着泥土的气息。我就一直盯着他后脑勺看，当时真想把脸贴在他背上。

而第二次搭他的摩托车是一次奇怪的体验。那天天快黑了，又下着大雨，我去寨子外面的菜园子里看有没有菜可以吃，但很失望，菜还是没长出来，我就悻悻而回。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突然后面一辆摩托车冲了上来，居然是阿哥，今天他们一家人是去另外一个村亲戚那里了，不知为什么他背着儿子冒着大雨又回来了。他们没有伞或者雨衣，两个人都已经淋湿，在前面给孩子遮风挡雨的他已经是落汤鸡了。

“xx，上车！”

我连忙上了车，把伞撑在在头顶。

“气死我了，本来今天打算在那边睡的，但是一到晚上这孩子就开始哭怎么哄都哄不住，他一定要睡自己家里，不喜欢睡别人那里。结果路上就开始下大雨。”

“你就别管他，他苦累了自然而然就睡着了。”

“不行的，不但哭，还到处扯东西摔东西打人，简直气死我了。他是不是也淋得好湿？”

我摸了摸小孩的头：“没事的，他没有淋得太湿。现在已经开始要睡着了。”

“你看吧，出了别人家就开始想睡觉了，在那里死活不睡。幸好半路上遇到你了。”

我就这样坐在车上，给他撑着伞，我们俩中间是他的孩子。对于我来说，这肯定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像是一家人一样，怪怪的。

阿哥很喜欢孩子，特别是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有些溺爱。小孩儿快两岁了，他每天干完活儿回来不是抱着他就是背着他，跟他嬉戏，满足他一切要求。现在这个小孩儿俨然已经成了山大王，任何一丁点不如他意的，他就哭闹扑腾，连阿嫂都难止住，最后还是得由阿哥来收场，连骂带哄。他不但宠着自己的小孩，别人家的小孩他也照样关心，有次跟他一起放牛，回家的时候有个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跟在我们后面，孩子疲惫不堪，他看了就抱起那个小孩，逗乐他，让他骑在肩上走了好长一段。房东家的小孩老是生病，房东两口子又是比较粗心大意的人，再加上缺钱，有时病得很严重了都不送去县城医院看病（乡里医院自愧技术粗糙，不敢给小孩打针，都让去城里）。那次，房东的小儿子身上长了很多疙瘩，密密麻麻的都被抠出血了，连脸上和额头上都是，头一天我就劝告他带着去医院，可没有效果。第二天我起得比较晚，发现房东已经带着孩子去县城看病了，下午跟阿哥去放牛，才知道原来是早上的时候阿哥看到小孩这个样子，忍不住就把房东骂了一顿，房东终于被骂动了。还是要老哥凶起来，做老弟的才肯听话。阿哥学着自己早上骂房东的语气时，我就已经觉得很好笑了，然后他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可爱无比，忍不住大笑起来：“连个小孩都带不好，还有什么用！我每次出去打工的时候就跟你阿嫂说，你在家就只是带孩子，连几个月的柴火我都帮你全部找好了，要是我回来发现孩子没带好，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