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爱人：我找了他十几年(2)

“跑吧!”志君说。郭萌伸出手，抓住了志君瘦削却温热的手。

“他跑了”

也许赔钱就可以了事，二人都没钱、加上年纪太小，两个小伙子拉着手对着火车时刻表琢磨。

“去我表哥那里吧!在海边的乡下。”志君说。郭萌的脑子已经乱了，立刻表示同意。火车上，郭萌伸出胳膊搂住志君的肩膀。一路上都不说话。郭萌认为志君是因为自己打架的，特别愧疚。此时两人多少有了些亡命天涯的味道。

到了志君的表哥家，地点虽偏，加上没有和表哥说实话，二人只是晚上回来睡觉，天蒙蒙亮就赶紧爬起来出门。

眼看着快过春节了。志君仗着胆换了手机号联系父亲。父亲说警察一直都没过来。两人单纯地想“应该没事了”，便在年前回到J城。回来的第三天，志君被逮捕。

郭萌懵了。临近春节，郭萌却天天以泪洗面。母亲只知道志君是郭萌的好朋友，便数落儿子，“那个小子进监狱了，跟你有关系嘛!”郭萌回嘴，“你管得着吗，我不能没有他。”母亲气得无奈，“求求你了，大过年的别哭了，不然这一年都好不了了。”

郭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拼尽全力想把志君救出来。他只能到处找朋友打听。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尝试。他甚至还去了志君家，只见志君的父亲天天念佛，见到郭萌便使劲卷他，“我们儿子就是为了你进去的。”

郭萌最后被警方处理为说服教育，志君则被判劳教两年。也许是志君看起来老实干瘦，也许是还在正月，警察在押送他从看守所到监狱的路上，没给他戴手铐。志君趁着警车去加油，另一个警察打电话的空档，一脚把车门踹开，不要命地跳下车。

他跑了!

没人说得清志君为什么要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志君直接跑到郭萌家。两个人见了面，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讲，郭萌带上手头仅有的五百块钱。逃了。

那天是正月十四。第二天就是元宵节。郭萌咬牙把手机关了，带着志君去了乡下表舅家。

警察分析了志君的逃跑路线和社会关系，加上前期郭萌牵扯其中，迅速找到郭萌的母亲。后来郭萌听母亲说，警察告诉母亲他俩是同性恋人的关系。母亲一听这话，和警察吵了起来。警察说如果不信，可以找郭萌对证。母亲猜到儿子无处可去，便打电话给郭萌的表舅。

郭萌见母亲的电话追过来，估计警察也很快会找到这里，他不想牵扯表舅，就带着志君回J城找了个偏远的酒店。两人衣服都没脱，抱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说了一晚上的话。天快亮时，郭萌对志君说，“能跑多远是多远，别管我了。”

“两个月后，志君就会出狱”

天亮了，二人换了新手机号。郭萌把志君的新号码藏在鞋里。二人在车站抱了一下。人流汹涌。

郭萌转身去了刑侦支队。那时母亲已经在刑侦支队呆了一宿。母亲见到郭萌，上来扇了他一个嘴巴。警察问，志君到底在哪里?郭萌说不知道。

接下来两天，志君和郭萌偷偷通话。到了第三天，这微弱的联系也毫无预兆地断了。郭萌心里咯噔一下。那天晚些时候，母亲跟郭萌说，志君再次被抓。但当郭萌开始试图去看望志君时，却总是扑空。志君被频繁换了数个看守所。

郭萌急着去探望，发现不知道监区是没办法提出探望申请的。只能通过昔日的同学向志君的母亲打听，再通过朋友帮忙，才在监狱见到志君。第一次见面，看到剃了贴着头皮的短发、穿着灰蓝条棉裤棉袄的志君，当即泣不成声“找你太辛苦了”。接下来的几次探望，两人一见面就哭。哭到狱警都忍不住问“你俩啥关系?”

与之前的两次逃跑相比，他们此时心里反倒少了慌乱。志君在监狱里每月有两次机会写信，一次最多一页，还要被狱警审查，于是志君称呼收信人郭萌是“女朋友”。为掩人耳目，郭萌还特意带过一个女性朋友，装作志君的女朋友去探望。事后女生说志君太瘦了不好看。郭萌嘴硬，说自己就喜欢这样的。过了一会，又解释，“人家遇难了，不能不管他。”

志君和郭萌约定，出狱后两人就远走高飞。开启新的生活离不开钱，于是郭萌在志君入狱的那两年里一门心思地赚钱。

当时郭萌做市场工作。别人嫌麻烦、不愿意干的市场分析、数据分析，他全接下来。写一份报告的报酬二百块钱、五百块钱，郭萌干得心花怒放。下了班也不肯闲着，去海鲜大酒店当点餐员。周末全天都在酒店打工攒钱。累得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酸疼得睡不着时，郭萌会在心里念着志君的名字。

郭萌两个月去看志君一次，为了省钱，郭萌每次去监狱都坐公交车，下车再走二十多分钟，才能到被高墙、岗楼、电网围着的荒凉之处。但张家始终觉得志君是被郭萌害的。

其实那段日子，郭萌一到晚上就忍不住哭，母亲受不了，挤兑儿子，“我是打你了还是虐待你了。左邻右舍都能听见你这么嚎。”有时还用棉被盖在郭萌头上，“都同意你去看他了，你还哭。我要死了你也这么哭，我就能闭眼了。”

直到志君的一位狱友刑满释放。志君借机把狱服上的号签撕了下来，小小一块布写满字，让狱友带给郭萌。

哪里知道狱友竟告诉郭萌，志君在监狱里特别乱，和很多人发生过关系。郭萌不信。郭萌当年看到志君胸口纹着自己的名字时，就说这辈子不会怀疑他。但心里的难受也是真实的。但他只能忍着，等着。

毕竟两个月后，志君就会出狱。

“但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

出狱的志君隔了几天才约郭萌见面。郭萌特别激动，前一晚睡不着，想着马上就可以远走高飞。

可第二天在麦当劳见面，眼前的志君怎么就成了一个穿着羽绒服、牛仔裤、休闲鞋，憔悴而陌生的男人?两年来在监狱里态度诚恳的志君此刻浑身散发着生冷的气息，让兴奋得小跑着上了二楼的郭萌愣在原地。

志君说家里管他特别严。郭萌那句远走高飞还来不及讲，他已经开口问郭萌能不能给他钱。

郭萌想起别人的提醒，从监狱出来、见面就要钱的人，是不可信的。被失望和伤心裹挟着的郭萌气得扇了志君两个嘴巴，“原来你见我根本不是想我，就是为了借钱。”可等走出麦当劳，他的眼泪滚滚而出。

隔了一周，志君再次打来电话继续管郭萌要钱。郭萌气得说要命一条。从那之后，志君彻底断了联系。郭萌拧巴着，不想找志君，可是又很想他。不知道为什么志君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