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老年同志和直男一起过年

采访、撰文|吴楠

封 | 老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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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26日，尽管奥密克戎毒株还在肆虐，但很多已经康复的年轻人依旧欢度了圣诞。老赵在这天再次登录百度贴吧，去看自己之前发的一则“Y市年轻男生不回家过年的，可以联系我，我们一起过年”的帖子。

老赵不知道是自己太单纯而留下了微信号，还是因为“一起过年”四个字太过敏感，在自己那张帖子下，开始有人用诸如“变态”“搞基”“小男孩也不放过”等留言辱骂。

那天是周六，他那个近90平的两居室高层房间里，阳光正好。老赵充满期待。可看完留言，这位63岁的独居老人受不了了。他试了几次，终于删掉了自己在百度贴吧发出的第一个帖子。

两个小伙子

最近一两年，很多前同事是羡慕老赵的。他是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前退休的。别人要戴着口罩挤公交上下班时，老赵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家呆着。老赵听到这样的话，只是苦笑。老赵总觉得颇为孤单。更准确地说，老赵想有个陪伴。

“你干脆去公园那种相亲角，找个老太太。比找男的可容易多了!”说这话的是老赵的老友。老友在Y城是一位热心人士，每个季度都组织一次同志聚会。老赵以前还不怎么参加。可从退休开始，老赵热衷起来，每次必到，哪怕是疫情期间。

“你别想着在聚会上找个伴。”老友叮嘱老赵。老赵有些不解，“为何不可?”老赵就是这么个文绉绉的人，一辈子的习惯，怎么也改不了。曾经有聚会的年轻人听到老赵说话，私下里讥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看起来就穷!”老赵一直不知道年轻人是这么评价自己的。他甚至有一次还请参加聚会的十几个年轻人去了KTV。老友一句话，戳破了他的心思，还不是里面有个他喜欢的小伙子。

可惜喜欢老年同志的年轻人太少了。老赵这么积极，也不过就是怕孤单。他不想承认，但也说这个年纪想找长期在一起的伴侣太难了，不如找可以暂时温暖自己的男生。2021年的春节，老赵的愿望短暂实现了。在元旦聚会上，老赵听到一个小伙子对另一个人说，自己要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了，可连饭都不会做。聚会快散时，老赵走过去，对小伙子低声说，自己是一个人住，方便的话可以去他那里过年。小伙子一脸惊愕。

老赵受伤了。小伙子的惊愕中倒映出了他的老，似乎渗透出一种为老不尊、老牛吃嫩草的心理。接下来几天，老赵在自己家里，连镜子都不想照，不想看自己的老脸。可不照镜子，就没办法刮胡子。

就在过除夕的前一天，老友联系了老赵，问他过年期间能不能接待一个人?老赵疑惑。老友告诉他，就是之前他邀请的小伙子。看着单位宿舍里人去楼空，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他到底挺不住了。老赵喜出望外。

大年三十上午十一点多，小伙子带着一袋水果来了，站在门口怯生生。老赵热情地把他迎进来。小伙子第一句话是过完午夜，他就回宿舍。老赵说可以。小伙子放下心来。老赵做年夜饭，小伙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开始还坐着，后来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边吃橘子边看电视。老赵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晚上吃完年夜饭，小伙子笨手笨脚跟着老赵包饺子。小伙子的父母打来视频通话。小伙子看看老赵，老赵懂了，“你接，我到厨房去。”老赵在厨房，就听见小伙子给父母展示年夜饭和饺子。原来小伙子是陕西人，一口西北方言听得老赵心里激动.

当晚，过了新春敲钟，看完春晚，小伙子有些疲惫，也没提要走。老赵指指北屋。小伙子嘟囔了一句“新年好”，大年初一睡到日上三竿。

有了伴可真好!老赵依旧非常开心。大年初一，一老一少出门逛逛，邻居看到了，说问“这是?”小伙子有点不知所措，老赵大大方方，“亲戚。”邻居笑笑。接下来两天，小伙子都住在北侧的房间。要不是到了初三，小伙子说一定要回去换一下内衣，估计老赵还想留小伙子两天。但小伙子却把老赵从微信上删掉了。

老赵鼓起勇气加了一次小伙子，小伙子没理他。老友安慰他，现在喜欢老年人的本来就少。不过2022年的春节，老友又帮老赵联系了一位小伙子，同样是不得不留在Y城过年，自己也不会做年夜饭。

老赵后来跟老友说，自己当时忍住就好了。那两天，老赵故意把北屋的榻榻米弄坏了，睡不了人。他跟小伙子挤在一张床上，两人相拥而眠。大年初二分开时，老赵有些不好意思，送了小伙子一枚自己戴的戒指。银镶金，几百块。老友笑骂，“你这个老狐狸，是为了堵人家的嘴!”

老赵则担心起来，2023年政策都开放了，恐怕要自己过年了!

一个直男

老友有男朋友，两个人在一起都快十年了，也见不得老赵一个人过春节，便邀请他。可老赵不愿意，他看着别人恩爱，自己总会心酸，又不好意思当着老友的面表现出来。

2022年的年底聚会上，因为奥密克戎感染的人多，来聚会的人不到十个。其中还有三四个已婚的。老赵心里不爽。他打量剩下的几个年轻人，迟迟开不了口。“应该是没有自己的菜。”老赵心想。

那次聚会结束后，老友联系了老赵，说有个人也在找一起过年的对象，要不要认识一下?老赵喜出望外，也没多问，立刻同意。哪里知道老友推荐过来的是一个只比老赵小一两岁的男人。老赵碍于老友的面子，勉强和他聊了几句，便再也不肯主动了。很多人都觉得人上了年纪，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就不应该那么高了，实际上这是对老年人的一种嫌弃。就像老赵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年纪而改变喜欢的类型。

对方倒很主动，问老赵年夜饭准备做几个菜，如果两人一起过年的话，谁来准备酒水、是不是需要各自安排一下年夜饭的菜、提前几天过来彼此先认识一下……老赵纳闷，为什么那些小伙子啥也不会做，自己都不觉得烦。反倒是这么体贴的老年人，自己却不想理睬。

后来这个人想和老赵视频。老赵一开始是拒绝的，“都这么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对方却很有自信，说自己一辈子没结婚，看起来也就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老赵有了好奇，点开视频，对方似乎开了美颜。聊几句之后，对方说想看看老赵的住处，可以提前两天过来，帮着打扫和布置一下。老赵勉强应付了几句，挂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