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顶有面镜子(4)

他爸妈并不在家，而林余也像是早就料到似的，还准备了烟酒椅子在阳台上。月色清冷，打在林余脸上一片死白，他笑着说，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这样郑重其事的聊天了。

那时我不沾烟酒，嫌恶同性恋。我对林余的惺惺作态很是反感，开门见山，言词锋利。好像面对这样陪伴我很久的我笃定他们不会离开我的人，我嘴巴才会厉害。

林余你让我觉得恶心你知道吗?

看得出他很受伤，但我心里却因伤到他而收获着扭曲的快感。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做的那些恶心事代表着什么!你这是同性恋!

仿佛那三个字狠狠刺中他最隐晦不敢为人道知的软肋，林余眼里渐渐也有了恼羞而成的怒意。

我他妈就是同性恋!怎么了!我就是想亲你想日你!怎么了!你觉得我恶心是吗?文彬你就不恶心吗?你当年接吻回应的多棒啊!你他妈矫情无助没人陪的时候是谁像条狗一样的跟在你左右!我是长得丑，没你漂亮!所以我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是吗?你优越什么!你家都要没了你爸妈欠一屁股债你还在这清高什么!

连番轰炸，我被他句句属实的攻讦震的大脑一片空白，夜深气寒，我的腿都随之瑟瑟发抖，就像置身冰窖，耳畔呼呼肆虐着风声，眼里灰蒙一片。

林余你是我见过最丑最恶心的人!

我像是被人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一双双无形的手推搡着赤裸的我，在曾经最亲密无间的另一个我眼前，所有的骄傲与坚持轰然倒塌，只能尖锐刺耳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句末日挣扎般的呓语。

林余看着我，像是看着自己创作完成的精美的作品。哈哈哈笑着说了什么。一步步走向阳台栏杆边，纵身一跃，身影随着夜一样深沉呜咽的风坠下了阳台。

太阳穴突突猛跳，耳中轰鸣，仿佛我才是跳下去的那个人，身体僵死在那一刻。

风都停了。

【壹F】

我从没见过人跳楼，第一次近距离欣赏，确实心悸。

下楼的过程里才恍然大悟记起林余家在三楼，楼下花丛茂盛的和非洲热带雨林似的，如果真的能死人，他早就死过千次万次了——他不演才真的会死。

他像是没魂了似的呆躺在花坛里，左边脸上血淋淋一片，右脚还在颤抖，鞋子不翼而飞，袜子浸染成红黑色。我俩之间的裂痕在刚才正式升级为鸿沟，可能在沟底才有着些微的藕断丝连。

我背起他，给他爸妈打了电话，在小区门口等待的过程里，我回想当晚发生的一切，突然笑了。林余愣愣的盯着我，不解似的。我盯着他，眼前一片夜霭迷蒙，说。

这是你演的最好的一次。

他吃吃一笑，口齿不清，说话同时牵动着左嘴角的血肉模糊，像是不怎么疼似的。

你知道吗，我装成是你，和韩动聊了一年QQ。

我愣了了神，看着他等他继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觉得我掰弯他了，呵，不对，是你掰弯了他。最后我告诉他我不是你，他揍了我，自己也留了级。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听的背上直冒冷汗，所有韩动对我的辱骂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突然一阵轻松。

你这都哪儿学的?

电视剧里。

…………

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10点多，我突然不想回宿舍，也不想一个人在外边游荡。打电话给表妹赵沁，她那几天才和男友分手，心情也不是很好，早就撺掇着让我带她出去玩儿。作为兄长，我那晚的做法是极度自私且不负责任的，可是我也万万没料到才坐在网吧沙发里跳了一局劲舞，报应就来了。

突然落在脸上的巴掌让我眼冒金星，回头一看，怒气冲冲的小姑妈满脸泪水。

突然丧失了所有底气，看到小姑父同样一个耳光打在赵沁脸上，然后一脚，赵沁便捂着肚子蜷缩在沙发里。

啊!爸!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赵沁的哭喊响彻整个网吧，凄厉悲惨。我见过她家的家法，每次都让我头皮发麻。小姑妈拽着我出了网吧，不由分说就是几个耳光，泪水涟涟，撕声道：

文彬!你就是这样当哥哥的!啊?你有没有责任心?这是什么地方?这他妈的是什么地方，里边都是些什么人?赵沁在这被**被**了我还活不活!

啪!

又一个耳光。

是我的错，无法弥补所以只能承受长辈怒气，可是在他们眼里，似乎那也是错的。

你还有理了是吧?吊着张脸，我打错你了?你爸妈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教好你!呵呵!我是教不了!咱现在就回你家去，我把你交给你爸妈!

坐在车里，两旁树影掠过，我才意识到了我正在回那个小县城的路上，想到我家的情况，突然哭出声，对开车的姑父，副座的姑妈哀求道。

姑父姑妈对不起!不要送我回家!我错了!对不起，不要回家，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但是在我看来，我那疮痍累累的家，根本承受不起我这次的胡闹，我怕看见我爸妈伤心失望的脸，怕他们再装不下去，怕他们离婚。原来其实我心底最深处是怕的。

你别叫我姑妈，我受不起!我教育不了你，只能送你回家，让你爸妈亲自管教!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途那么短，短到我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让脚踏在故乡土地上。

家里一片漆黑，似乎是停电了。爸妈点了蜡烛，好容易找到一点热水，脸上带笑的给姑妈姑夫泡了茶，不经意的偷偷皱眉看看我怔怔愣神的样子还有赵沁红肿的脸蛋，却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爸自作聪明的说，小兔崽子你欺负你表妹了是吧!老子揍死你!

姑妈一声冷笑，要是那样就好了。然后声泪俱下的将我今晚的胡闹行径说了一通。我爸妈二人满脸的不信和震惊。他们一直不喜欢我上网，说那和吸毒一样，会上瘾。

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我耳光，即便那晚也同样没打，我姑妈似乎是不满于他二人的态度，又高声强调了一句。

那是什么地方啊!哥，嫂子!你们都该看看那里都坐些什么人!要不是今晚查宿老师发现文彬赵沁都不在宿舍，赵沁被****了我还活不活啊!

说完一个耳光响亮。

烛影摇曳，爸妈的轮廓在烛光里明灭不定，我只觉得百无聊赖，眼前人事天旋地转，一切都是那么的滑稽透顶。

父亲喊了姑父进了卧室在说些什么。小姑妈向我妈座位那边挪了挪，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

还有!嫂子，你知道吗!你知道文彬在学校他同学都怎么叫他吗———

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