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的同性恋朋友(2)

情感作者:星南2017-12-22

“你要去哪?”

“去除草。”我指指克劳尔先生的花园。

“我可以帮你除草吗?你愿意分我一个冰淇淋吗?”我在门口等着他。依旧是昨天的那一身打扮,地中海风情的蓝色短裤,趿着拖鞋,在镜子前用威廉的梳子刷了刷。我带他穿过院子,从仓库中取出除草机。

“那是什么声音?”他问我。

大自然的声音。嘀咕咕的是松鼠在磕核桃,咕噜噜的是猫头鹰在打呼噜,嗡嗡叫的是蜂箱里的意大利蜂。这些他都听不懂。我问他是否会除草。他说会的,于是打着了发动机。他一开始,大自然就销声匿迹了,全都给他让路。我将克劳尔家邮箱中的信件都收好,连同瓶装牛奶一起摆在白色橡木门口。安德鲁不喜欢按规律除草,很随性,一边吹着欢快的调子,从角落开始,除到哪算哪。等到太阳慢慢爬起来了,他脱掉上衣,露出海风亲吻过的肌肤,我又闻到那股咸味。我让他帮我抬起蜂箱,他问我这是做什么。

“要把蜜蜂放出去,再赶回来,就像给狗遛弯。”等这一切都做完了,我俩都累得浑身是汗,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我盯着太阳,迷离得睁不开眼。这时候本该很安静,但是安德鲁想聊聊。他让我介绍一下自己,可我并不擅长这个。我只是躺在他身旁,半边脸埋进草地,还有小东西在挠我的耳廓。

“伊万,11岁,爱吃冰淇淋甜筒。”

我们都笑了,他问我这附近是否可以游泳,又恍然大悟似地:“你不是说这里有一条河吗?”

我带他绕过一颗颗野蛮生长着的树。起先有几只蜂鸟跟着我们,他以为那是蜜蜂,但其实不过是很努力在飞的鸟儿。“看。”我指给他。一只红皮的松鼠正倒挂在针叶松的枝杈上,眯眼看着我们,像是修行的僧侣。河水是我和杰克的秘密,每年夏天,我们都在此地度过大把时光。安德鲁一看到水就兴奋地脱光了衣服,怪叫起来。他率先跳了下去,水很浅,仅到他的胸膛,但对我来说并不是这样。我和杰克都不怎么游泳,我们只喜欢岸上冰凉的鹅卵石。安德鲁在水中扑腾了半天,见我坐在岸边,迟迟不肯进来。他笑着问我:“怎么了,伊万?”

安德鲁一遍又一遍地蛊惑着我,可我始终摇着头,就是不肯下去。他很快游了回来,趴在我脚下,肩膀和头发全都湿哒哒的,让我想到出浴的那喀索斯。他很从容地为我解开上衣的扣子,拍拍我的肩膀,叫我不要抖得这样厉害。直到我全身只剩下一件平底裤,他渐渐后退了几步,鼓励我似的,拍掌叫我自己跳下来。水很凉,我感觉有水草缠住了我的脚,但其实我只是抽筋了。他游了两步,又转身游了回来。他双手环着我的身子,让我安稳地仰头浮在水面上,静静感受水流的波动。

我们坐在岸边聊了很久。他先告诉我,他并不是渔夫的儿子。他父亲曾是彼得堡的富商,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时常在全世界游玩,地中海啦、夏威夷啦,尽是些有海的地方。后来他父亲破产了,他只能赚钱养活自己。他身边的人不喜欢他,都把他当作异类。他告诉我,有一次那些人把他锁在厕所的隔间里,将一桶冰水泼进去,第二天他就得了重感冒。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应该不包括威廉,肯定也不包括我。然后我说,我妈妈在城里给三家公司记账。我爸爸,即便在福利彩票早已被戳穿是骗局的今天,仍旧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流连于地下酒吧,不定期回来,从我妈妈那儿索要嫖资。而我哥哥——我对他已经不是很熟悉了,我过去以为他很喜欢兰格,但显然不是。回到镇上,他给我们买了两只甜筒。我和他并肩走在夕阳之下(其实差了一大截),他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活呢?” 不仅是为了冰淇淋。我一脸凝重地告诉他。“我得长大。”我模仿着我父亲的口气,插着腰,指着安德鲁的鼻子大叫:“你这个婊子养的,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他似乎明白了,轻轻抚摸我的小脑袋,索性把我抱了起来,让我骑在他肩上,一直朝家的方向走。

那个夏天属于我和安德鲁。至于那些人——我父亲和克劳尔先生,简直就像消失了一样。还有我哥哥,我听说他又去找兰格了,看来我的判断并非完全正确。威廉不在家的时候,安德鲁完全地属于我。他将很多时间花在厨房:扔掉那罐蜂蜜,买了大把的冰块和奶油,这样我就可以在家自制冰淇淋。他开始烹饪,烤蛋糕啦,油炸三文鱼啦,不再让我吃冷的罐头。他还把那颗紫罗兰挪了过来,重新归置了布局,他让我意识到,原来厨房的空间是这样的大。他总说我太瘦了,让我每餐都要多吃。我也时常帮他的忙,在紫罗兰旁边的藤椅上一颗颗地剥绿色的毛豆,跑五公里只为买到减价的面粉和鸡蛋。他把我所有的漫画书和游戏光盘都收在一个大纸箱里,将我睡了一个暑假的床单和脏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我们一起把厨房的大桌子抬到仓库,就我们两个,小心翼翼地挪动,通常由我来喊“123”这样的口号。我们在电视机前吃饭,在沙发上看电影,他还用一台老式留声机放音乐,往往盖着毯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带他和杰克一起打棒球,他击球是这样的准,总能让我们惊叹。大多数下午我们都去河边游泳,只有我们两个。他教我游泳,给我讲他上学时的故事,讲他曾经爱上过一个非常完美的男孩,最后被他爸爸知道,把他打了个半死。他说他以前也像我这样瘦弱,后来他坚持锻炼。他告诉我:“只要不想被欺负,就可以不被欺负。” 在他房间里,他给我看他父亲的照片,看起来很像大腹便便的克劳尔先生。我也给他看我父亲,有一张是他将我举到头顶,开心地大笑,那时候我大概7岁。安德鲁看了很久,说:“他看起来没那么坏。”当然,他最初不是这样坏的。我和他并排躺到床上,他轻轻搂着我,用梦呓般的语调给我讲故事:他父亲有一块很贵的表,新买的,还没有戴过几次。有一次他父母吵架,非常凶,他想和他们说点什么,可是没人听得到。他搬了一张凳子,踩在上面,从橱柜的最上层拿出那块表,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晚安,紫罗兰。”

威廉回来了,带着兰格。安德鲁给了我两英镑,让我去找杰克打棒球。我和杰克坐在学校后面那块空地的水泥管上,我对他说,我很不理解这种大人的游戏。如果我拥有了一个女孩或是一个男孩,像是兰格或者安德鲁其中的一个,我都不会像威廉这样做。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你明白吗?杰克说他明白。“但是。”他困惑地说。“他们说安德鲁是同性恋。”谁,谁是他们?“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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