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戎马 携你走天涯(9)

貌似我就是个应试教育的牺牲品，逢考必中，一路考来过关斩将，在考场很快答完卷就抬起头看着其他人或奋笔疾书或眉头紧锁或捶胸顿足，然后我转过去看廖波，他一笔一划下得很慎重，我一直盯着他看能否给予帮助，不料监考过来一记指头敲在我的脑门上，我只能讪讪回过头，然后盯着考官背影一顿无声咒骂。

出了考场，我急忙问廖波情况如何，这家伙只是紧锁眉头，我心里也跟着一紧，他又转过头说道：“不愧是清华的高材生，差不多都是你划的题。”

我大出口气，然后把考官给我的一记脑门又转给了他。

经过几天的各种考核，走出最后的一项考核场，我把迷彩帽扔向天空然后大叫起来，廖波立马拉着我跑走，因为看到后面有两位纠察正快步走来。

中午，主任又让上次的小战士载我们到约定的地点，说要给我们践行。由于晚上就要回去，主任便不再提倡我们喝酒，我大嘘口气。

夜幕降临，城市的暮色和山里是不一样的，仿佛在这里看不到夕阳的余晖，瞬间就看到夜色弥漫了上来。我和廖波走在城市的路上，我停下了盯着头顶的光影闪烁，陌生的感觉又上涌起来，但是看到廖波就在我的身后，他拉着我们俩的所有行李，我又感到一种踏实。

我快步向前跑了起来，廖波被行李担负地无法快跑只叫我等一等。我转过身，看到廖波在远处叮咣叮咣地跑来，我喊道：“廖波。”

“啊？”他停了下来。

“有你在我感觉很好。”我声音放低了点，身后是整个城市和尘世的嘈杂。

“什么？”廖波大声问道。

“你特妈快点啊，我们还要赶火车！”我转过身，笑着看向天空，没有星星。

第11节

回到连队，我们便融进了离开前最后的连队生活。大家知道我该走了，便对我格外的好，好像我一眨眼便能消失离开。训练的时候，难险的科目总是不让我做，休息时也有一群人围着我聊天，指导员也是在喝酒后大把大把表扬我为连队做了大贡献，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马干事示意我去机关帮忙，可以让我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偷点懒，我婉言谢绝，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和大家在一起。

当我再次坐在后山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几次再看到这片景色，这里有哀愁的黄昏，有我最熟悉的味道和记忆。时间像被刺破了的气球，干瘪以后，我突然就想起了很多被忽略的往事。我想起扛着枪冲山头时班长总是带着一包瓜子，到达终点后倒在每个人的手心里，大家嗓子冒烟了还在嗑瓜子。我想起每次长跑时总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想把身体的所有力量宣泄干净来争第一，每次都是被大胖背着回去。我想起班副每次偷偷买酒后我们躲在大榕树下面，一瓶一瓶地吹起来，直到我们把不胜酒力的他扛回去。很多记忆在面前一片一片铺陈开来，却和远方的落日一样，不可挽留地掉了下去。

寒冬已过，春夏来临，身边的山野早已生机烂漫，我向后望去，看到廖波从远方走来，在一片绿得有些暗淡的时光里向我走来，我忽然感到此时，身边竟还有一个人是同路的，即使这条路很快走向终结。

廖波将录取通知书放到我的手里，是我们当初报的星城那所军校，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喜。星城是个陌生的城市，一切都要重新来过。我叹了口气。

廖波坐下来，和我一同看向这夕阳洒落下的满山景色。他轻声问道：“怎么了，这几天兴致不高啊？”

我说，我到走的时候才更加怀念这里。

有时候，越加珍惜剩下的时间，就越发觉自己在这条河里被迫更快地向前冲去。

离开前的一晚，连里特意举办了一场会餐，高高的横幅挂起，大意是我和廖波一路走好，前程似锦，场面整的很是喜庆。我大窘：怎么大家还欢庆我滚蛋了。

班长大笑：“是啊，有你这个魔头在，大家永不得安宁。”我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装了一把无辜 。

酒到深处情渲自然浓，浓烈得像是敞开了的白干，好多人回忆起这两年，我才知道我在他们的记忆里都有着影子。入伍一年的小战士过来敬酒然后抱着我说舍不得，他的声泪俱下瞬间把我积攒的防线崩塌，入伍这两年，这里是我军旅开始的地方，留下了太多回忆。连长、指导员早已离开，将这里交给了我们这些小兵来畅诉别离。

我感到酒液在胃里翻滚，一如这两年我在这里的摸爬滚打。

烟雾缭绕中，我也抽起了班长递过来的烟。

今夜无眠。

第二天，全连人排在大道的两侧。我照着镜子，还有着一夜未睡的红眼圈，我把满脸揉出了笑容。小战士接过我的背囊，说最后一次帮我背东西。离开的寝室的时候，我摸一摸我睡了两年的床铺，然后大步走开。

走在离开的大道上，掌声雷动，我估计就是我们这种多少年没有考上军校的连队才有这待遇，我刻意压制住的心情渐渐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值班排长下达一句“敬礼”，两边的队伍整齐一致向我们举起了军礼，我的泪水瞬间崩塌。

我想要快点离开，却听到班长在后面叫唤我的名字，我扔下箱子，跑了回去，班长站在那里张开双臂，我们紧紧相拥。

因为有些人，是这辈子再也不能相遇的。男人的泪水，也只有在此刻可以宣泄。

班长用抖动的声音说：“出去后，要长心眼，外面的人不会像这里的兄弟这样照顾你了，不要那么单纯。”

我抬起头，说道：“放心吧班长，我打架很厉害的。”

一句话让大家破涕为笑。

素来和廖波不和的班长也拥抱了廖波，说道：“在外面不要让陈硕受欺负了。”廖波拍了拍他的后背，点了点头。我红着眼睛瞪了廖波一眼。

和许多人拥抱后，我才上了车。看到后视镜那么多人在招手告别，直到成了心中一个个抹不掉的影子。我躺在座椅上，感到一阵疲惫。

我把手打在廖波的肩膀上，我转过头，看到车子开出大门的时候，廖波的眼睛居然红了，我大惊：这座冷面冰山居然在悲伤。我用手想要把他的头转过来，他却执拗着一直着背对我，我两手并用，才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

我看到泪滴从廖波眼里滚过出来，抖动着。

我说：“我宽阔的肩膀可以借你用一用。”

廖波摸了摸我的头，不再看我，看向窗外。

我回头看后面越来越远的连队，还有越来越小的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