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山的寨子里，喜欢上一个农民，才不觉得有多苦(11)

“到时候你们说什么我都知道了，所以千万不要说我坏话咯。”

他很当真地说：“反正我不会说你的坏话。”一句玩笑话他能接得这么严肃，表情像个真诚的小孩，实在让人很喜欢。这还并非他像小孩的唯一一点，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他怕狗。在田里他对蚂蝗可以视而不见，有蚂蝗吸上腿，他扒下来之后居然用手直接掐它成几段，我每次联想到这个场景都觉得恶心不已，心想这人咋啥都不怕，大老粗到不行嘛！有次和他在山上看到草丛里有条蛇，我先看见就用手指着大喊，他冲过去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下去，可是没砸到，问他为啥要砸，他说砸到了就拿回去煮蛇肉汤喝…我表示不得不服！赶集的时候街上会有人来收蜈蚣入药，这里田间山林的蜈蚣两边的脚展开时比大拇指还宽，有两个中指那么长，太渗人了，而他竟然敢直接抓活的，抓了绑在一根竹篾上让它们平展风干，能卖三四块钱一条。可是，他好怕狗。村子里的狗他见了多少次了都，晚上有狗狂吠，他也要绕道走，要是有小狗去碰他脚和腿，他吓得不行，总觉得这毛茸茸的玩意儿冷不丁就咬他一口。因为这事，我常常“鄙视”他！一面鄙视，一面想象他被小狗吓住的可爱模样，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么胆大又这么胆小的男人了吧。

才来这里的时候跟村里人都不熟悉，就天天跟房东泡在一起，后来又发展了几个“好青年”帮助我收集资料，也常跟他们一起到其他村去玩，谈天说地。现在我则把最多的交流放在了阿哥身上。以前我从外面回到家，见到房东他妈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房东去哪里了？现在我除了问房东去哪里还要问阿哥去哪里了。他老妈听我问多了，就算现在有时候我没有问阿哥的行踪，她也会主动跟我说。有一天傍晚，她见我和阿哥从外面回来，身上脏兮兮的，就问我去做什么了。那是我第一次跟阿哥去很远的山上放牛，回到家时即使非常累，我还保留着兴奋。我说我跟阿哥去放牛，她很惊讶问我们是走路去的啊，我说是，她一边笑一边说我真是可怜，跟着阿哥走这么远的山路。然后她背着房东的小儿子去厨房做饭，一边刷锅一边笑眯眯地自言自语，用非常不好的普通话：“阿锅阿锅，最喜欢阿锅了。”

哈哈，“阿锅”其实比“阿哥”还要好听呢！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念，大概是觉得以前我只跟他一个儿子玩得好，现在跟另外一个儿子也这么亲近，她自然是很开心的。这个儿子虽然很凶，她也说以后怎么着也不去他家住，而且母子俩还常常斗嘴，但阿哥的勤劳、踏实、能干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以及阿哥老爸都非常喜欢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最认可的是这个大儿子，很多东西交给他都能放心。如今每次看到我跟阿哥傍晚从外面回来，她都远远地就用笑脸注视着我们走回院子，一脸幸福的样子，同样的，我也觉得很幸福。

还有一次，房东两口子、阿嫂都去村子的另外一头开会去了，他们都要参加民族风情表演，阿哥就在他的厨房里炼猪油，我就从他厨房里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门口跟他聊天。聊得投入时，他就端着凳子跑到门口来挨着我坐，坐了一会儿又惊觉锅里不对，赶忙跑回去铲几下，调整一下火候，坐定在火塘旁，过一阵子他又过来挨着我，如此反复好多次。我清楚地记得原来也有过他在炼油，我坐他厨房门口的情况，那时他都一直坐在火塘旁跟我隔空对话，现在则喜欢和我靠近了再说话。我心里就像那火塘一样，当他靠近的时候，火就燃得更旺，周围就更加暖和。我们聊着，不知不觉已经晚上11点了，开会的人都回来了。房东妻子一看到我们这么晚还坐在厨房门口，就说：“又谈又谈，天天谈，谈什么东西？”

阿嫂立马说：“他们啊，在谈恋爱呗！”说完，两个女的一阵狂笑。我当场震惊，对着她俩做了一个扭曲的表情，表达的意思是：你们还真能开玩笑啊！另一方面我是觉得，这深山里的人又不上网，怎么也会这么腐……！但是，阿哥笑嘻嘻的什么话都不说，就听着她们这样笑我们，异常淡定。我看着他的反应不免觉得场面有点喜感，但内心里像被灌了酒红了脸一样。现在回想起阿嫂的这句玩笑，心里总是五味杂陈。她如此放得开，说我和他的丈夫在谈恋爱，说明我对阿哥的喜欢还是隐藏得很好，在外人看来，我喜欢跟着阿哥，是因为把阿哥当真正的好哥们儿，就像弟弟粘着哥哥，有一种依赖在里面。但我真真切切想跟阿哥谈恋爱，她说这话便让人徒增伤悲，别人能开得出的玩笑我却永远做不到。

总之，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愿在这里的日子，他没出去打工的日子，尽量多和他在一起。既是他陪着我，一个时常脆弱但从来都表现坚强，且一直想认个哥哥保护我的孤独外乡人，也是我陪着他这个看似五大三粗、实则细心重情，在烈日暴雨中、高山深壑里形单影只的劳作者。我能体会到我在他身边时，他心里的一些微妙反应。我不会想太多，就把那些反应视作一个当哥的在弟娃面前展示自己强大的一面。比如他在赶牛的时候会特意表现出那种对付不听话的牛很有一套的样子，大声吆喝，箭步般围追堵截，其实牛走那么慢，赶牛人不必用这速度的；砍大树做柴火的时候我说这么大的树好难砍断，他就忽然特别卖力砍，然后确凿地证实“看吧，我只用几刀就能砍倒它”；行路时，如果他走前面，就总爱做些小动作，要么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朝前方的山岩扔去，砸出一个小坑，要么用砍柴刀朝旁边的树丛蔓藤闪电一挥，路就显得比之前宽不少；我说他开摩托的技术非常好的时候，他一高兴就特意轰大油门，在坑洼打滑的烂公路上左奔右突，嗖嗖前进。

有一次搭他的车，经过一段被暴雨冲刷后惨不忍睹的路，他很自如地就开过去了。我就说实话：

“你的技术真的很好哎，之前我坐xx的车，觉得他已经够好了，但是碰到这样的路他也会叫我下车走过去，生怕出事。”

“哈哈，这样的路其实也不难开。”然后他就开始讲各种该如何应付这种路的技术，洋洋得意着呢。然后到了一个大的水洼处，他就让我把双腿抬起来：

“我要开过去洗轮子啦！”他潇洒地开过去，水花在我们的两边形成两道幕。去时我们经过一段路时是走的路况较好的大路，他说小路下过雨不好走。返回时因为被我夸了技术好，就准备走小路了。但小路真的有点难度，有时候开到最边上了，下面就是河啊，我一紧张就用力把着他的肩膀。开过去之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