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西伯利亚的蝴蝶本身就是彩虹(5)

情感作者:郭尔克2022-05-18

他们都说“蝶哥是个好人”,而西亚蝶也熟悉他们每人的口味,谁爱吃肉谁不吃肉,谁吃菜不能放味精,谁必须要清淡口味,谁会介意转基因,“五个人吃饭,保证都有他们爱吃的东西。但这就占了我的脑子了,等我想要做点什么,已经瞌睡了。到了晚上还得想明天要做些什么菜,不能跟昨天的一样啊。但是灵感稍纵即逝,所以人必须从苦难中走出来,去完成这些作品。”

2012年的时候,北京同志中心联系到西亚蝶,说有人要拜访他,是一个美国人,三十多岁,叫Jan,戴着眼镜一身灰蓝,一副知识分子的健康面孔。他在同志中心看到了西亚蝶的作品,就想着给他在美国做一个展览。“你愿意么?”他用装满期待的黑色眼睛看着西亚蝶。西亚蝶做梦都想。但像德国记者那样一去无音讯的人多了去了,西亚蝶自然也带着他的警觉,“就没当回事儿”,尤其Jan回去之后,他把他也当作那德国人了。但半年后,这美国人又打消息过来,原来为了给西亚蝶做个展,这半年他都在筹备此事。再次听闻消息,西亚蝶不假思索地就签了合同,并把自己的作品打包寄往了美国。

朋友们纷纷过来劝阻,“他们说这合同不合适,作品不能寄”,毕竟一面之交,万一作品丢失怎么办?西亚蝶沉吟几秒钟,大声说道,“没事,签”,在这件事上,他又一次表现出了自己的大胆。“即便,即便他把我作品给弄了去,我也不后悔,我知道自己作品的价值。至少我的作品有人要,对吧?我说‘签’”,他旋即又说道,“我心里没啥”,西亚蝶这样解释自己的大胆。

四月份,西亚蝶去到了梦寐以求的美国。第一次坐飞机,他们很贴心地给他选了一个靠前靠窗的位置,好让他能看到大海。“妈呀,飞机这么大,走了一天一晚上,全是海,那船,看着就像一条线,然后就到洛杉矶了。”展览那天人很多,Jan在大厅介绍着关于西亚蝶的苦难,他在后台安静倾听,“介绍完之后,我就出去,摘掉帽子,给大家行礼”,掌声把他吓了一跳,他不懂英文,全凭汉语的语音记忆,以至于“nice to meet you”说出来像是一句陕西话,这是他学的第一句英文,事实上,这也确是他的心情。在安静的间隙,Jan诉说起西亚蝶对他的信任,他远隔重洋来到美国,并把他的五十幅作品不假思索地交给他这个陌生人,“说着说着,他眼泪就下来了,那个时候,我又不会说英语,他边说边擦眼泪,我就本能地过去抱住了他”,掌声再次如海浪般升起,哽咽的Jan也回身抱住了他。

西亚蝶做展的画廊为一对同志夫夫所开办,画廊老板的女儿女婿也在此帮忙,他们一家人热情地介绍彼此,西亚蝶暗想“这女儿对她爸爸的男朋友不仅丝毫不介意,而且还很乐意在此给他们做事”,他觉得惊奇与和谐。“那老头,那两口子,蛋糕烤好给我们端来,又端一份给他的男朋友,饭很简单,就蛋糕、咖啡,就是一顿饭,但我觉得这样很温馨,”西亚蝶也有女儿,并且马上一年后,他罹患脑瘫的儿子即被家人送来北京,接受其人生中的最后治疗。

开幕式刚刚结束,奥巴马马上宣布支持同性婚姻,并在ABC新闻上宣称自己支持婚姻平等。美国人也觉得此事颇为吉利,纷纷过来第二次地祝贺西亚蝶。Jan有心把西亚蝶推出去,本来预定二十天的行程一下子延长到四十二天,他做展的画廊在San Pedro,这于纽约是相当于北京通州的一个地方,它的影响力也有限,西亚蝶就开始见不同的人,接受许多电视台和媒体的采访,洛杉矶时报全版刊登了西亚蝶的采访,也有人提出要跟西亚蝶合作,但这些都被Jan因故推掉了。

但西亚蝶心里仍旧没什么。这儿是美国,一段旅程而已。6月份,西亚蝶正赶上了洛杉矶的骄傲月,“他们给我挂了个牌子,是嘉宾,到哪儿吃喝不要钱,所有人都在唱歌、跳舞,人山人海,他们还给我戴上了花。而且他们想穿啥穿啥,有个人穿的短裤,前面露一半,后面露一半”,西亚蝶马上向身边的翻译求救,“我可以跟他合影么?”“当然可以。”他先跟他后面合了影,“我跟他合影他还跟我讲Thank You”,西亚蝶脸色透出红光来,他马上又婉转地提出要跟他露出的前面合影,“那翻译的是个华侨,他就对我说,‘我可看出来了,你专找帅哥合影。’”

一只西伯利亚的蝴蝶本身就是彩虹

“我用五颜六色的纸剪了好多蝴蝶在飞”

美国之行在骄傲月的欢庆后也渐归于沉寂,西亚蝶仍旧回到他在通州的小房子,开始打理一个多月来没人打理的院子。2013年四月份,西亚蝶罹患脑瘫的儿子弘被送来北京接受治疗,西亚蝶当时住在电影基金一侧的耳房内,那房间极小,仅够一人下脚,他工作、起居、创作都在此容膝,儿子来后,西亚蝶马上又感到了他人生无所不在的局促与缺乏。“放一张床,前面就是我儿子的残疾车,之外连一张桌子也再放不下”,夏天马上到了,北京之炎夏如虎,“当时院子里又在施工,外面连个阴凉地都没有,我儿子又不能出去,只能在房间里待着,我天天在冰箱里冻几瓶水,把水瓶放在他周围,我儿子那种环境下过了快一年,又热又冷,但我也没办法。”弘本来身体抵抗力就极差,又或许因为雾霾的缘故,他在北京的日子又被更多的疾病所占据了。

“我这个人不怕吃苦。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跟家人,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西亚蝶言到此处开始哽咽,“我最大的遗憾,是我儿子没有抢救过来。”从2013年的十月份,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份弘去世,西亚蝶在这次求医中遭受了他人生最大的委曲与愤怒,对此他写了一封求医信发在了他的微博上。

“我儿是个特别善良懂事又坚强的孩子!有好吃的东西会示意我分享给平时关照他的人,在我跟他妈闹别扭时知道滑动残疾车用脚敲门两头劝,大事小事都表现得安静乐观而不让我们担心,生病即使疼一般也忍着不出声怕我担心……他平时爱听佛乐,爱看电视,有自己喜欢的明星,也喜欢别人跟他聊天,他听到别人说笑话会大笑,有人夸他帅他会很高兴也会不好意思脸红。他有时也恶作剧一下,通过他残疾车上的响铃逗逗院里养的大狼狗,狗一听以为有人按门铃就跑到大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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